鏡面會議
鏡子尚存,窗戶緊閉,卻不知從何時起,映照他的那些玻璃開始爭執不休。
他站在屋中央,像是名無印章的議長,被自我分裂的辯士包圍,卻握不住議事槌的柄。
「你不是想找真我嗎?那如果真我也開始選邊站呢?」窗角的倒影問,語氣輕挑,像在玩一場哲學家才能參與的桌遊。「真我從不分裂。」門邊的那面老鏡說道,鏡面剝落如古董權杖。「分裂的,只是那些假裝你的人。」
「不,我才是真正的森澤。」牆上那面光滑如新裝潢的鏡子忽然開口,它的語氣溫柔、聰明,甚至有點誘惑意味。「你們都只是他的夢。」
爭論一發不可收拾。每一面鏡子都開啟投票權,每一道倒影都高舉象徵主體性的旗幟。森澤站在這場鏡面國會中,聽著自己的版本彼此指控叛國、虛構、偽裝、投機。
有的鏡子指責他背叛懶惰原則,有的說他太軟弱不配統治自我,還有的翻出他多年前沒有完成的願望,說他根本只是個放棄者。
森澤想發言,卻說不出話。他發現舌頭黏在口腔裡,像被其中一面鏡子預先操控了語權。
「這不是反射,這是政變。」他在心裡說。
但政變從來不需要原本的王同意。
鏡子們繼續對話、對質、對峙。他只是被圍在中央的那一個——明明是主體,卻逐漸變成那個最虛的代名詞。
會議尾聲,有一面鏡子用極低的聲音說:
「權力,是最成功的謊言——是你對自己撒的那個。」
燈沒滅,影子卻消失了。只剩他孤身站在中央,像被自己選票遺棄的總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