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紙頁未闔
章前語 · 逸嵐語 「我沒等你，只是還沒決定往哪裡走而已。」
夜裡的書鋪靜得像一頁沒翻完的段落。 白日裡的書聲與人聲已沉下，只剩牆邊老木櫃偶爾發出輕微一聲「喀嗒」。彷彿是某本書微微醒來，又選擇繼續合上。許逸嵐沒有立刻回房。她坐在櫃台後的舊木椅上，手中握著一杯還有餘溫的薄荷茶。那是午後風起時泡的那壺，現在茶香已淡，但她仍不急著喝完。
她還在想那個人。 不是他的樣子，而是他的動作貼告示時略微向左傾的角度，與她記憶中某人貼書架標籤時一模一樣。左手按紙，右手抹平。太像了，像是某段日子被無聲重播。
她搖了搖頭，將杯子輕放回托盤。剛要闔上記事本時，一張紙卡悄悄滑了出來。
她停住了。 那是某場展覽發的明信片，邊角已泛黃。沒看正面，卻憑手感立刻認出來。她當年沒打算留下什麼，只是路過。但指尖一碰到它，心忽然慢了一秒。
氣味回來了紙膠、杉木、陽光落在木地板上的味道。不是濃烈，也不持久，卻像某種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把她一下子拉回了那天。
她記得展場裡有個模組設計讓她多停了一會兒。牆後好像有人正在說話，語速沉穩、收尾乾淨。 她沒走過去。那時她心裡的句子是：「如果他也在這裡，那我們是不是彼此都沒走向對方呢？」
她轉身準備離開時，風剛好吹起圍巾。她知道，有什麼視線落在背上。 他們沒對望，沒說話。但氣味記住了。
她心跳忽然亂了一下。
不是驚，也不是害怕，而是一種久違的慌她一直以為自己很穩：書架、書籤、分類、年份，全都清清楚楚。但今天，那道身影只出現一眼，她就無法完整繼續那段文章。
不是因為他太突然，而是因為她太清楚那是誰。
她原以為自己早已離得夠遠；沒想到，僅僅一眼，就發現自己早已站不穩。
她將紙卡夾回書頁中，沒翻，也沒闔。讓它留在那段沒寫完的地方。
她低頭望向桌角三年前寫下的一句話：
「如果哪天他再出現在這條巷口，我應該不會認出來吧。那樣也好，就當我真的放下了。」
她現在知道，自己剛剛就認出來了。 比任何時候都快得，沒時間否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