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氣象報導說：今天是陰天。 非常符合雅芳厚重陰霾的情緒。 她坐在他們經常去的咖啡廳卡座，照例點了一杯黑咖啡。 她喜歡黑咖啡第一口的苦澀嗆舌，還有那種苦後才浮現的絲絲甘甜。 耳機裡正好播著莫文蔚的老歌，歌詞是這樣的： 「他不愛我，牽手的時候太冷清，擁抱的時候，不夠靠近……」 她在心裡咒罵，氣沖沖地掏下耳機，重重扔在桌上。 就在這時—他出現了。 他把雅芳這五年來送他的禮物和真心，全部收進一個紙箱，擺在她面前。 紙箱上還壓著一張刺眼的喜帖。 雅芳盯著那張喜帖看了兩秒，伸手就撕得粉碎。 他一愣，接著粗聲回嘴：「我沒想到妳這麼沒風度……」 說完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雅芳呆坐著，看著他走出咖啡廳。 她想哭、想吼、想哀求，但所有情緒都卡在喉嚨，緊緊堵住。 最後，她竟不自覺地哼出一聲鼻音，像嘆息，也像溺水者的殘喘。 他是她的大學學長。從她入學第一天起，他的目光就牢牢黏在她身上。 她那時留著一頭柔順飄逸的長髮，皮膚白皙，柳葉眉下是黑白分明的杏眼，像是從畫裡走出的古典美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收過數不清的情書和鮮花—但他不一樣。 他是從南方城市北上的窮小子。 他追她的方式是：靜靜地陪伴。 他總選她選的課，坐在角落默默看她。 她忘帶課本，他悄悄遞上一本筆記； 她在學餐和閨蜜聊天，他就在斜對角笑鬧著； 她在公車站牌等車時，他也會剛好出現，天氣突變時，遞上一把傘。 不知從哪一刻起，雅芳覺得他就像空氣。 不是透明，而是無所不在、賴以為生。 她以為這就是愛。 自然、安靜、不需證明。 她付出所有真心，陪他度過最苦最窮的日子，洗衣、備餐、存錢、築夢……笑看風雨落陽，聽蛙鳴蟬叫。 但那時的她還不懂。 書上說：「貧窮與苦難會砥礪心志」，其實只是寫給沒背景的小人物看的心靈雞湯。 現實是： 有些人一旦能靠近權貴與晉級機會，便會不顧一切攀附而上，並稱之為“成功”。 他退伍後如願進了大企業，老闆看他勤奮老實，把他當特助帶在身邊，大小事都交給他處理。
當一個女孩愛著一個男孩，她會將目光聚焦在對方身上，任何微小的變化，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所以，她察覺到了。他開始習慣在深夜結束電話，總是壓低了聲音，簡短地說：「爸，好，我知道了。」然後掛斷。
他的手機不再隨意擺放，總是被妥善地收進口袋裡。當她問起時，他會說：「最近工作機密，老闆有規定。」
她沒有多問，只是在心裡默默想著：
「他變了。」
她不知道，他已經有了新的風景，而她，只是舊照片裡的一道模糊剪影。 之後的劇情也「自然而然」地發展成 「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一個滿懷野心的窮小子，要拒絕成為駙馬爺的機會，太難了。 他不說分手，卻益發冷淡模糊。 「說話的時候不認真，沉默的時候又太用心。」 她不願相信那個溫柔靜默的男孩，是這樣的人。 但眼前這一切，她無法否認，也無法逃避。 她終於懂了那些字句背後藏著的重量— 「真心換絕情」 「真心值幾個錢」 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夠好？是不是付出不夠多？ 她夜夜哭泣，情緒崩潰，甚至出現了黑暗的念頭，想一起沉沒、一起結束。 但她沒有。 她不聲不響地離開了，像風一樣，在其他城市流浪一圈。 她曾幫路邊駝著背的老奶奶撿拾紙箱，在學校門口，聽見孩子們天真的笑語。 最後，她走進山林，對每一位來訪的旅人，輕輕說出山林間的語言。 她在那些微小而真實的片刻裡，慢慢地活過來了。 她沒有再問為什麼。 她不再需要答案。 她終於明白 自己沒有做錯，這一切只是踩到狗屎那樣的倒楣，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