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故鄉已經消失,所有的地方都爬不上去了。」
第一次知道這位馬來西亞的作家,是在任明信的演講上。
當時他提到的書是《我們明天再說話》,因為標題過於震撼(對我而言),所以回去後就查詢了資料,也去書店翻閱了書籍作品。馬尼尼為的文字如同標題,是一種能量擴散的展現,你可以看到他滿滿的思想表現、富有生命力的圖畫、如同植物想鑽開土壤的那種奮力不顧,不管是哪種狀態,在閱讀時情緒都很容易跟著被渲染。這次的《沒有大路》是一本類似自傳式(亦或非自傳敘述性)的長篇散文書。馬尼尼維後記自述,有時候他所記錄的是一種當下的強烈情緒感受,因此文章大多寫完後不做修改,只刪減了一些更抽象的句子。
「人跟作品是不一樣的。或是人本來是作品裡的樣子。但寫完他就變了。」
書中有許多意識流的感受與描述,像作夢一樣,他會將你拉進他的世界,如同服藥後所出現的諸多幻象,瘋狂、巨大、可吞噬一切的憤怒,深刻的孤寂……是這樣的超現實,卻終究脫離不了生活。
「我開始滲出經血。七萬滴。落在老家的床上。
我焦渴地喝水。我已經去了那麼遠的地方。就壞了。
開始隨便。開始亂放東西。被住了三百年。就亂了。」
整體的閱讀觀感其實是很心痛的,書中的主角(作者)是一個文人、(可以說是現在的文青),需要看書、買書、打小說、貓與進食,這是屬於一個藝術家,一個隱居人的生活,可以無所顧忌地躲起來,躲避所有的一切,關注於自身即是人生意義,而洗衣、煮飯、帶小孩,這樣的繁瑣平凡的生活並不是他所想要的,更不是他所期待的,可事與願違,如此接近日常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已然發生,有種婚姻是愛情墳墓的既視感,被媽媽、老公、小孩給看不起,如同書中所說的「我不是任何賢妻良母。我已經變成一個妖精。」這樣的枷鎖對她來說實在太沈重,他無法負荷、無法承受,更沒有勇氣去面對。日漸累積的嫌隙換來的是彼此的不諒解、溢出胸口的狂暴憎恨,以及想毀滅一切的崩潰。
「不要指責我。我感到餓。我只是一個食客。」
社會上有太多的指責,太多的流言蜚語,太多的「應當」,好像身為一個女性,完成結婚生子養育照顧便是其人生的最大意義,也是其能力所在。
曾經在鋼琴椅上發光的女孩?結婚後沒有然後了。
曾經如此優秀的女孩?結婚後沒有然後了。
童話中的美好、少女的青春,屬於女子的年華,都在浪漫的少年時期結束了發展,以後的藍圖都已規劃好。一旦稍稍偏離軌道,就會被貼上「廢物」、「蕩婦」、「不安份」的標籤。
「男人像晚上的手。去弄了一些鮮花束。
用女人的血。追野兔。用垃圾袋騎上狗跑很快。」
這本書中很特別的是,句子與句子之間的間隔都使用了句號,幾乎沒有逗號存在,彷彿每一句話的結束都是一次性的抒發,一次性的記憶,一次性的吶喊,惡夢般的意識流,隨時可以崩潰結束在任何一個章節中。
這是一支緊繃在弓上的箭,只需要再有任何的刺激,那隻盛滿著虛無、壓力、自我厭惡、憎恨、不安、狂躁的箭就會射向心底的最深處,摧毀一切。
如此的震撼在闔上書之後也猶震耳欲潰,唯一想做的,就是給予主角一個擁抱,並告訴他:
「辛苦了,謝謝你,在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