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淨水廠的血與鏽
時間在蘇芮的瞳孔中凝縮成一個點。
那道從裝甲車底陰影中刺出的幽藍鋒芒，快！狠！毒！目標精準鎖定葉紅後心，趁著她被懷表照片和洶湧往事徹底衝擊、心神失守的致命瞬間！這是蓄謀已久的絕殺！
蘇芮的怒吼卡在喉嚨裡，身體的反應卻快過思維。她離葉紅太近，格擋或推開都已來不及。震盪匕首還停在半空，電光石火間，她唯一能做的，是將全身力量灌注在右腿上，對著葉紅身側的裝甲車護欄狠狠一蹬！
“砰！”
巨大的反作用力讓蘇芮自己都踉蹌後退，但也成功讓呆立於痛苦漩渦中的葉紅猛地一個趔趄，身體向側前方撲倒！
“嗤——！”
幽藍的能量短刺擦著葉紅的肋側狠狠劃過！特製的金屬穿透力場瞬間撕裂了她堅韌的防輻射軍裝和下面的防彈內襯，在她古銅色的腰腹間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皮肉焦黑的恐怖灼傷！鮮血瞬間飆射而出，濺在冰冷的裝甲車頂和蘇芮的作戰靴上！
“呃啊——！” 劇痛讓葉紅從精神崩潰的邊緣被強行拽回現實，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慘嚎。她左手死死捂住血流如注的傷口，右手液壓義肢本能地向後橫掃，帶著淒厲的風聲砸向偷襲者！
但那黑影一擊不中，毫不戀戰。如同沒有骨頭的泥鰍，在液壓重拳及體前的一剎那，身體以一種違反物理常識的角度詭異扭動，險之又險地避開，隨即毫不停頓地翻身滾下裝甲車頂，幾個閃爍便沒入了下方混亂的戰場煙塵和鐵腕戰士的人群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領袖！” 幾個最近的鐵腕戰士目睹了這驚悚一幕，發出驚怒的吼叫，試圖追擊，但混亂的戰場和瀰漫的煙塵瞬間吞沒了刺客的蹤跡。
蘇芮穩住身形，震盪匕首橫在胸前，獨眼如鷹隼般掃視著下方混亂的人群，心臟仍在狂跳。是誰？艾略特派來的清除者？還是鐵腕內部的叛徒？那詭異的身法和能量武器，絕非鐵腕常見的風格！
葉紅半跪在車頂，劇痛讓她額頭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著血水滾落。她左手死死壓著腰間恐怖的傷口，鮮血仍不斷從指縫湧出，染紅了碎裂的懷表和那張染血的父母照片。她抬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蘇芮，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劫後餘生的驚悸，有被窺見最深傷疤的暴怒，更有對蘇芮剛才那關鍵一腳的…難以置信的困惑。
“為什麼…？” 葉紅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帶著劇痛導致的顫抖和濃重的嘶啞。她想不明白，這個與她勢不兩立、剛剛還被她重創淨水廠防線的死敵，為什麼會在刺客手下救她？
蘇芮喘著粗氣，震盪匕首的嗡鳴聲在耳邊迴盪。她也說不清。或許是看到葉紅撫摸父母照片時那瞬間的脆弱，讓她想起了自己對弟弟蘇哲的無力；或許是葉紅父母被神經技術異化的悲劇，觸動了她內心深處同樣的恐懼；又或許，只是純粹的戰鬥本能，讓她無法容忍這種卑劣的偷襲發生在眼前。
“閉嘴！不想死就止血！” 蘇芮沒有回答她的疑問，只是粗暴地吼道，眼神依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葉紅重傷，鐵腕的指揮系統必然大亂，但那個神出鬼沒的刺客，才是更大的威脅！而且，葉紅不能現在死！她還沒問清楚那張照片上那個酷似蘇哲的小男孩是誰！
葉紅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她掙扎著想站起來，但腰間的劇痛和失血帶來的眩暈讓她力不從心。幾名忠心的鐵腕戰士已經衝上車頂，手忙腳亂地試圖為她包紮。其中一人看到領袖手中染血的懷表和照片，尤其是照片上那對夫婦脖頸的接口疤痕時，臉色瞬間變得無比複雜。
“鑽…鑽探機…” 葉紅忍著劇痛，聲音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繼續…任務…摧毀…淨水廠…” 她眼中剛剛流露的脆弱已被更深的、混合著痛苦與瘋狂的執念取代。父母的悲劇和自身的重傷，似乎更加堅定了她“淨化”的決心。
“領袖！您傷得太重！我們…” 負責包紮的戰士急道。
“執行…命令！” 葉紅低吼，液壓義肢重重砸在車頂，發出悶響。
“是…是！” 戰士不敢再言，加快包紮動作。
下方的鐵腕部隊在短暫的混亂後，似乎重新找到了主心骨。鑽探機的轟鳴聲再次加大，頂著綠洲防護罩的裂痕瘋狂突進！EMP和神經抑制彈幕也變得更為密集！綠洲防衛者的壓力驟增，防線搖搖欲墜。
蘇芮的心沉了下去。葉紅這瘋婆娘，真是油鹽不進！她救下她，可不是為了讓她繼續指揮鐵腕拆家的！
就在這危急關頭——
“嗚——嗡——！！！”
一陣並非來自物理聲源、而是直接穿透戰場噪音和神經靜電干擾的、低沉而充滿毀滅性共鳴的次聲波，毫無預兆地在所有人的腦海中炸開！
這聲音彷彿要碾碎內臟，帶來窒息般的壓迫感和劇烈的定向眩暈！緊隨其後的，是海嘯般席捲而來的、混雜著絕對服從指令與毀滅衝動的冰冷數據洪流！
“操！是‘清掃者’！卡戎的部隊！” 蘇芮臉色劇變，立刻認出了這噩夢般的攻擊模式！她手腕上簡陋的神經抑制環瞬間爆發出過載的紅光！老雷在遠處也發出了痛苦的悶哼。
這股攻擊並非針對綠洲，而是…無差別地覆蓋了整個淨水廠戰場！
只見戰場邊緣，幾座半塌的廢墟後方，數個龐大、均勻且持續增溫的橢圓形熱源輪廓顯現出來。它們移動看似緩慢，卻帶著無可阻擋的氣勢。所過之處，無論是綠洲的防禦工事，還是鐵腕的改裝車輛，甚至是來不及躲避的雙方戰士，都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碾壓、拆解！
一臺鐵腕的EMP發射車被一道從天而降的、熾白的高能切割光束瞬間汽化了前半部分，後半截殘骸冒著滾滾濃煙和電火花轟然爆炸！幾個試圖用火箭筒攻擊的鐵腕戰士，身體突然僵直，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癱軟在地，七竅流血，顯然是遭受了致命的內部神經震爆！
“自律戰鬥單位！是‘清掃者’！快撤！” 通訊頻道里傳來老雷嘶啞的、帶著極度恐懼的吼叫。對於在廢土掙扎求生的所有人來說，“清掃者”代表著絕對的死亡與毀滅！
這突如其來的第三方、更恐怖的殺戮力量的介入，瞬間打破了戰場的平衡！
鐵腕部隊的攻勢戛然而止。面對這種超越認知的、如同天災般的毀滅力量，即使是狂熱的鐵腕戰士，眼中也充滿了本能的恐懼和絕望。鑽探機的操作員驚恐地停止了鑽進，巨大的機械僵在原地。
綠洲的防禦者也懵了，一時間忘記了攻擊。
“撤…撤退！” 裝甲車頂，重傷的葉紅看著遠處那幾個如同死神般推進的龐大熱源，感受著腦海中那碾壓性的冰冷意志，終於從瘋狂的執念中清醒了一絲。她咬著牙，用盡力氣嘶吼出命令。繼續留在這裡，只會被這無差別的毀滅機器碾成齏粉！
鐵腕的部隊如同退潮般，丟下部分裝備和傷員，倉惶地朝著與“清掃者”推進方向相反的地方撤退。那臺巨大的鑽探機也被遺棄，像一頭死去的鋼鐵巨獸癱瘓在防護罩前。
蘇芮沒有追擊。她站在裝甲車頂，看著下方混亂撤退的鐵腕士兵，看著遠處那幾個代表著“清掃者”的、如同移動墓碑般的龐大熱源輪廓，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被兩名戰士架著、艱難撤退的葉紅身上。
葉紅也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充滿了痛苦、屈辱、以及一種更深沉的、彷彿整個世界都崩塌了的絕望。她緊緊攥著那塊染血的懷表，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蘇芮知道，葉紅的“純粹淨土”信念，在這絕對的、非人的毀滅力量面前，被擊得粉碎。鐵腕的撤退，不是因為她的命令，而是源自生命最本能的恐懼。
“蘇芮！屏障壓力劇增！林薇狀態不穩！快帶人撤回核心區！‘清掃者’的目標可能是整個區域的神經活動源！” 陳默急切的聲音透過內部線路傳來，帶著前所未有的緊迫感。
蘇芮猛地回神。卡戎的部隊！它們的出現絕非偶然！它們的無差別攻擊，是為了清除“噪音”？還是…另有所圖？她看著那些龐大的、冰冷的鋼鐵造物開始調整方向，其中一個熱源輪廓，似乎…正緩緩指向綠洲核心區的方向！
一股寒意瞬間竄遍蘇芮全身。她不再猶豫，對著通訊器吼道：“所有人！放棄外圍！撤回核心區！快！” 她最後瞥了一眼葉紅消失的方向和那塊染血的懷表，轉身跳下裝甲車頂，像一道閃電衝向綠洲內部。
淨水廠的危機暫時解除，但更大的、更恐怖的陰影，伴隨著“清掃者”那令人靈魂戰慄的沉重腳步聲，已經籠罩了整個綠洲。而葉紅手中那張染血照片上的小男孩，那酷似蘇哲的眉眼，如同一個幽靈，縈繞在蘇芮心頭，揮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