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re more than the word love”
那天傍晚，城市像是從午後的熱浪中緩慢醒來，光線穿過老舊巷弄的牆面，一格一格地斜照在柏油路上，像是誰為她們標記好了前進的方向。
Bonnie背著她那台慣用的底片相機，一路沉默，走得不快，卻很堅定。她和Emi，決定重返那間早已結束營業的小酒吧舊址。如今那裡改建成一家獨立書店，外觀保留了木質門框和斑駁磚牆，還能勉強認出那扇曾經打開過無數夜晚的木門。
「有點可惜。」Emi站在門前，手插在口袋，嘆了口氣
「我本來以為……會是什麼都沒變。」
Bonnie輕笑了一聲：「那就不會是我們的故事了。」
她舉起相機，沒有對準風景，而是對準站在夕光裡的Emi。那個曾讓她笑、讓她哭，也讓她等過好幾個深夜的身影，現在就站在原點，只是比從前更堅定一點，也更溫柔一點。
「可以讓我拍妳一張嗎？」她問。
Emi歪頭：「那我應該怎麼擺？」
Bonnie看了看取景框，然後放下相機說：「就這樣，看著我就好。」
Emi笑了，笑得不那麼調皮，卻依舊是熟悉的語氣：「這種要求，妳以前從不客氣。」
快門按下的那一刻，光線正好灑在她眼尾。那雙總在黑夜裡陪她唱歌的眼睛，如今也裝得下太陽。
她們坐在書店外的長椅上，沒有急著走，也沒有非說不可的話題。只是靜靜地坐著，看著傍晚的人群與天色逐漸轉黃，一如當年的那場雨，只是這回沒有雨傘，沒有離別。
Emi從口袋裡掏出耳機，一邊問：「妳還記得我們第一首一起唱的歌是什麼嗎？」
「記得啊，」Bonnie點點頭，語氣輕得像是怕驚動了時間。
「但那時候我還沒記住妳的聲音。」
Emi頓了頓，拉住她的手，把耳機放進她耳邊：「那現在記，好嗎？」
旋律從耳機裡傳來，是一首未完成的歌曲，只有簡單的鋼弦和幾句 humming。音色清澈卻不刻意，像是走過許多街口後才終於想起該唱的那句話。
「這是……」Bonnie轉頭看她。
Emi點頭：「這首歌，我寫了一半。一直寫不出副歌的第一句。現在我知道了。」
Bonnie望著她，沒有說話。
「副歌就叫……『我有回來找妳』。」Emi笑了一下，眼底卻是藏不住的顫動
「如果妳還願意唱的話。」
Bonnie盯著她，像是在確認什麼。然後伸出指尖輕碰了一下她的手背。
「那下一句，就由我來寫。」
Emi側頭：「寫什麼？」
Bonnie湊過來，在她耳邊輕聲說：「這次，我不會走了。」
那一瞬間，什麼都沒有發出聲響。就連空氣裡的風也像是刻意放輕腳步，替她們留下一個完整的片刻。
她們回到Emi租的小公寓，那裡依舊是簡單的佈置，木地板、素白窗簾，以及一台老舊卻音色溫暖的擴音喇叭。Bonnie熟門熟路地將窗戶打開一點，讓微風和聲音一起灌進來。
「房間比以前乾淨了。」她打趣道。
「有人要來的話，當然得整理一下啊。」Emi回道，語氣輕鬆，卻難掩眼裡的柔軟。
Bonnie靠近她時，兩人的手自然地交握在一起。Emi低頭看著那雙她念了好幾年的手指，還是一樣細，卻更穩了。
「P’Mi，」Bonnie輕聲喚她，語尾像羽毛掃過喉嚨般溫柔
「可以親妳嗎？」
Emi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摟過她的腰，將她拉進懷裡。
這次不再是曾經那種因衝動或不安而發生的擁抱，而是兩個人真正理解對方後、願意一起停留下來的擁抱。Bonnie踮起腳輕輕吻了她的嘴角，然後額頭、鼻尖，最後落在她唇上。柔軟、緩慢，卻足夠讓心跳開始喧囂。
Emi反手扣住她的後頸，輕聲說：「我以為，我再也沒資格擁有這一刻了。」
「那是妳自己說的，」Bonnie回得很快
「我從來沒說過不要妳。」
她們的額頭靠在一起，呼吸交融。天色暗了，窗外是昏黃的路燈光斑，而屋內的光正好落在兩人擁抱的角落裡。
Bonnie轉身拿出她那台底片相機，坐回床邊，把鏡頭對準Emi。
「不想讓妳一直拍我啊，這樣太犯規。」Emi調侃。
「那就一起。」Bonnie調整角度，對著鏡子自拍，把她們的身影一起收進畫面裡，身後是白色床單，和隨意堆在枕邊的吉他與手稿。
快門聲響起的瞬間，Emi吻上了她的臉頰。
「這張底片，」Bonnie笑了
「等洗出來，我要框起來放在工作室的牆上，寫上標題：『那天，我找回了她。』」
Emi摟緊了她，低聲說：「妳找回來的不是我，是我們。」
她們肩膀靠著肩膀，任由時間在屋裡緩慢流動，像是在為彼此保留一個永遠不會結束的黃昏。
隔天早晨的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落在她們交握的指尖上。
Emi醒得早一點，轉過頭看見Bonnie還蜷著身，頭髮鬆鬆地披在肩上。她像往常那樣輕輕把鬢角撥開，看著對方的睫毛因呼吸起伏微微顫動。
「P’Mi……在看我嗎？」Bonnie沒睜開眼，聲音卻帶著笑意。
「誰叫妳昨天拍我拍得這麼爽，我也要偷偷多看幾眼才公平。」
「可是我不是偷看。」Bonnie慢慢睜眼
「我每一張都很用心在紀錄妳。」
Emi撐著手肘躺在她身側，忍不住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Bonnie，」她輕聲說
「那天，妳傳來那段旋律的時候，我其實正在酒吧後台哭。」
Bonnie沒有出聲，只是伸手勾住她的手指。
「我好像從來沒跟妳說過，」Emi繼續
「我不是因為不愛妳才離開，是因為太愛妳了，才不敢拉著妳一起沉下去。」
「我知道。」Bonnie握住她的臉頰
「我只是花了好幾年才學會怎麼不那麼痛而已。」
Emi有些哽咽：「我真的……很後悔那時候只傳了幾個字就走了。」
「那時候的妳只能做到那樣而已啊。」Bonnie的語氣溫柔得像棉花糖
「我也有一陣子以為，是我不夠努力才沒把妳留住。但後來想想，我們兩個都還不夠成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愛彼此。」
Emi靜靜地看著她，過了好幾秒才問：「妳會不會怕我又哪天突然消失？」
「我怕，但我更怕沒有妳。」
Emi沒有再多說話，只是抱住她，把臉埋在她肩上。
那天上午，她們沒有立刻起床，沒有回覆工作訊息，也沒有打開任何通訊軟體。只是反覆擁抱彼此，親吻彼此的額頭、鼻尖、手心和掌背。
像是在補回那段錯過的時光，又像是在重新許下一個彼此都能兌現的承諾。
「P’Mi，」Bonnie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
「那首沒寫完的歌，現在寫完了嗎？」
Emi頓了一下，然後點頭：「因為有了妳的旋律，才算完整。」
「那妳要唱給我聽嗎？」
「現在？」
「現在。」
Emi笑出聲，從床邊拿起她的木吉他，一邊調音，一邊看向Bonnie：「那妳也要幫我唱副歌。」
「好啊。」Bonnie坐起來，背對著光，眼神卻閃爍著如初的火花。
那首歌就這麼緩緩地在早晨的房間裡響起。
聲音不大，卻滿溢整個空間。像是專屬於兩人的和弦，也像是一種回歸日常的溫柔儀式。
快門再度響起時，是Bonnie拿著相機對準她們交疊的雙腳，陽光下的影子拉長，緊密連結。
她小聲地說：「這首叫《Between Us》。」
「P’Mi，」Bonnie懶懶地躺回床上，「今天有行程嗎？」
Emi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鼻尖
「下午有彩排，不過不急，還可以多陪妳一下。」
「那我去買早餐。」Bonnie掀被下床時語氣堅定
「今天輪到我照顧妳。」
「妳照顧我？」Emi靠著枕頭，打趣地笑
「該不會又是牛奶配玉米片吧？」
「哇，好沒誠意的期待。」Bonnie穿著大T恤走進廚房
「我可是有在練煎蛋的！」
Emi坐在床邊，聽見廚房裡傳來鍋鏟的碰撞聲與電磁爐的啟動嗶聲，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也很好。
不用舞台、燈光、掌聲。
只要有人，在早晨願意為妳煎蛋、倒水，並且不吝嗇一個擁抱與一句「早啊」。
當Bonnie端著盤子出現時，她的臉上沾著一點番茄醬，表情得意又可愛。
「P’Mi，試試看我今天的版本。」她把盤子放到膝上，還貼心地遞上湯匙。
Emi吃了一口，裝模作樣地皺眉：「嗯……」
「怎麼樣？」
「妳應該去開早餐店。」
「真的假的？」Bonnie眨眼，似信非信。
「真的啊。」Emi伸手扯過她，在唇上落下一吻
「但只開給我吃的那種。」
Bonnie笑了，整個人往她懷裡靠。
她們吃著早餐，聊些有的沒的。像是下次想一起去旅行、想買的底片新機型、還有那首歌能不能順利上架。日子開始變得普通，卻也因此顯得彌足珍貴。
「P’Mi，那幅我畫給妳的畫……妳還留著嗎？」
「嗯，在衣櫃底下的收納箱裡，還有妳寫給我的字條和歌詞簿。」Emi頓了頓，補充道
「我全都留著。」
Bonnie眼圈微紅，小聲說：「我也是。」
她們相視而笑，像是終於明白——愛，不是靠一次次的轟轟烈烈來證明，而是那些日復一日的珍藏與記得。
是從那天她跟朋友走進酒吧、那句「這首歌我聽過」、那顆被咬過一半的軟糖開始，到後來分開、又再相遇、再牽起彼此的手。
從那刻起，她們不再只是兩個走散的人，而是真正學會了如何走在一起。
不再逃避，也不再懷疑。
這一次，她們會把彼此留在生活裡，不只在照片裡，不只在歌詞裡。
是真正地、安穩地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