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迷與謎 (完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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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呆立在庭院的中央,剛剛本來不是一片祥和的嗎?怎麼他的腦子好像突然被天空掉下來的巨大木樁打到一樣,片刻失去覺知。等他回過神來時,發現其他所有的人,特別是蓮,正睜大眼睛瞪著他,似乎是在等待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該有什麼樣的反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現在的腦子正紛亂雜沓的,好似有千百台縫紉機的梭子,一起啟動,一起錯亂且刺痛的交錯走針著。

他沒辦法回應。

 

逃開。

 

他在心中給自己下了這樣的指令。

然後,他頭也不回的往竹屋後方的麥浪疾步走去,那個他曾經躲到好似一切時空都消聲匿跡,好似可以徹徹底底與所有的一切斷絕關係的地方,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反之,他也不知道有任何人的存在,直到被路過的阿逸一腳踢醒。

望著泰快步離開的背影,沒有男子漢轉身拋下一切的帥氣,反倒有一種因行跡敗露落荒而逃的氛圍。

「切!」蓮在心裡批判著。雖然她並不很清楚事情的原委,但她真確厭惡這一類,應該說是這類在她人生中「佔大多數」─ 遇事落跑的低檔次男性。

 

蓮一直以為泰這個人,除了「睥睨」之外,應該不會有其他的表情跟情緒了。

睥睨,至少感覺還有點樣子。他剛剛很明顯的,是動搖了吧?是倉皇失措了吧?

她注意到泰剛剛呆立時從手中滑落的票夾,她走過去將它拾起,同時也把從票夾中滑出的白紙一併撿了起來,然後低聲嘟嚷了一句:「什麼東西啊?白紙也寶貝成這樣!」

雖然一臉嫌棄,但她隨即注意到這張紙,好像跟她上次撞見泰在麥田時,不小心偷瞄到的有些不一樣,似乎是…變得透明了些。

她抬眼看向阿逸,恢復了以往那種狼般的陰冷說:「死老頭,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來歷一直賴在這個山谷不走,但我知道你一定聽見了最後來對著泰大喊說了些什麼,也一定看得見這張紙片上有個什麼影兒。」然後她走過去,將票夾和照片,用力地放到阿逸的手中,接著說:「所以,你去幫他。」

阿逸尷尬的㧓㧓頭,不自在的讓票夾躺在手掌心上。

跟所有每個來到這迷路山谷的大家一樣,隨身而來的唯一物品,承載著在迷途中,再次找到出發的線索。但比起其他人,這個票夾對泰來說,更像是在海中漂浮的救命浮木。

現在這個躺在手上的票夾,就像不請自來的祕密,就這麼赤裸裸地躺在他手中,想不看也不行。阿逸不禁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來這個傢伙,竟給我耍這種陰招。」他一邊繼續抓著頭,一邊就這樣端著票夾,逕自的往竹屋後方走去。

只剩蓮一個人還站在原地,一時不知該做些什麼。

自從不再撿拾物品之後,她時不時處在這種無所事事所帶來的慌張。不過,另一方面,也讓她注意到,以前每天太陽升起那一刻,房內所有的物品,隨著光軌一一消失所帶來的驚恐與痛楚,竟然不知在何時,也跟著消失了。

以前,窩在那滿是被她自己稱為戰利品的房間中,是為了抵禦山谷的消融性。但除了剎那如振翅般短暫的安全感,以及食之無味的滿足感之外,沒有丁點的幸福感受。跟在人世間一樣,那些她處心算計掠奪來的所有,早晚都會消失,然後再次不安,然後就再次爭取掠奪,直至再次消失,再次不見蹤影。只是在這山谷據有的時間,短暫到令她作嘔。或者是說,她從來沒有懂得如何在這山谷生活?或者,在人世間亦如是?

她環顧一下山谷,雖然目送人們離去也不知幾百回了,但這次感覺特別的寂寥。或許是因為一直以來,跟她一樣都是候補軍的弟弟也出發了。

蓮忍不住對著天空輕喟了一口氣:「我為什麼無法離開?」

山谷,靜得讓人發慌。

「妳為什麼不離開?」

蓮吃驚的左右張望,是誰在說話?阿逸不是已經走遠了嗎?她趕緊回頭確認一下。是走遠了。

再回轉過頭來,看見正彎著腰,將之前剪下來的花兒捆成束的藏爺爺,雖然離自己最近,但也有一段距離。

 

不過,這個沒有批判,只是單純提問的直接,卻擊潰了蓮僅剩的防線 - 無論如何,都要驕傲地存在著。

「我到底還要被這個世界折磨多久?」蓮自言自語著,想用怒意掩飾不想示弱的哽咽。 

這時的藏爺爺,突然將一小束花遞到蓮的眼前:「要不要喝杯茶暖暖身?」就像第一次剛到山谷時,他跟她說的第一句話一模一樣。

她從一開始,就不知道自己為何剎那間會出現在這個山谷最不友善的區域。在什麼都還搞不清楚的狀況下,所有的藤枝樹蔓,甚至是那些假裝可愛的花,突然間的都張牙舞爪起來,沒有止息的將她絆倒同時拉扯到渾身狼狽,以至於她完全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她還記得那時的自己跟野獸沒有倆樣,日以繼夜的低鳴嘶吼著揮扯那些糾纏著的植物無法脫身。她一度忘記還有語言的存在。直到不知何時走過來的藏爺爺,明顯掩飾驚訝地看著她的神情,讓她停下了正在進行的嘶吼與掙扎,同時他走過來輕輕的將纏繞在她手臂和腳踝的枝蔓移開,然後從他掛在右手的籃子中,拿起一束簡樸到不行的小花束遞給她,就跟今天一樣,只講了一聲:「要不要喝杯茶暖暖身?」

她還記得自己狼狽不堪且惡狠狠的模樣跟在藏爺爺身後一路走到竹屋時,大家看到她的驚嚇表情。不過,她也沒就此算了,日後,有好多次,她試著重回那個區域,用各式各樣她找得到的工具,斬斷或者踩踏那些植物,甚至是將它們連根拔起以消她心頭之恨。

但第二天,那些植物像是在訕笑她一般的恢復原狀,而且對她的攻擊也從沒有少過。

她恨死了這個不管打出去的拳頭有多重,卻好像都會被消融掉那般完全沒有變化的世界,這簡直令她痛苦至極。

但眼前的這束花草,好像喚醒了她被憤怒遮蓋住的意識,讓她第一次發現山谷的花草,原來會閃著七彩如翠玉般的光,好漂亮的!以前天天都在撿拾的她,怎麼從來都沒有注意到?


「我們看待世界的想法,折磨我們自己。」藏爺爺像是在聊天那樣,竟然回應了她之前的自言自語,「若真要說這世界哪裡不好,大概就是,不想面對的部分無處可躲吧!」

蓮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的,第一次能夠靜靜的,跟自己的淚水和平相處。

 

                                           ★                ★               ★

 

泰站在竹屋後方,那片偌大的金黃色麥浪前,就這樣站著發呆了好一陣子。

他心裡浮現一個念頭:再也不想躲進去裡面了。

第二個念頭:我現在,又能怎麼辦?              

他只好繼續呆立在金黃麥浪前,猶豫不決。

隨即,他注意到距離他幾步遠的後方,阿逸正站在那。

 

「你聽到來說什麼了?」泰側臉斜睨著阿逸,語調中有一股詭異的冷靜。

「唔…她大叫你的名字,然後說她媽媽叫什麼來著…」阿逸不斷地抓著頭,反倒尷尬的小心揀選著字句,同時將票夾遞向泰。

泰盯著票夾好一會,才伸手將它放回自己手上,看了良久說:「你看見這照片上的人了?」

「我看見的是白紙,什麼都沒有。」阿逸又是抓著頭,又是抓著臉,極度的不自在。

「對!就在來說完她媽媽的名字之後,上面的影像就消失了,它本來是一張照片的。」異常冷靜後的反彈,便是異常激動地拉高音量,「而那照片上的人正是來的媽媽,我的…我的…」

他講不下去。他曾經為她爭取過什麼,讓自己有資格稱她為「我的」?

 

每一年,他都會因為她的「邀請」去到法會。

坦白說,他一直都是無神論者。「神話」兩個字,不就明明白白的說「若有神的話」的縮寫嗎?

神並不存在。他一直這樣告訴自己。若存在的話,怎麼會讓他出生在一個瘋狂動物園之中痛苦,卻還要被圍觀的大眾強行戴上人生勝利組的帽子微笑。這般如此扭曲的活著,怎麼可能是神所應允的?

每一年的法會中,除了為了祭祀穿著海青而來的人們,就是僧人了,其他的就是他們這些受邀的不知是魂是鬼的意識體。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他什麼都沒看到,也什麼都沒聽見,只是獨自在一整片海青烏沉沉的黑海飄盪中,哀傷且冷漠的待著。

 

是哀傷嗎?不,更像是愧疚,更像是懊悔,以及莫名的恨意。

對自己深深的恨意。

今年的這一次法會,就在那短短的一刻,他發現和來的視線,同時落點在同一個她身上時,他就隱約猜到和來之間可能的關係了,不是嗎?只是躊躇不前一直以來就是他的基調。

 

或者說,是習氣。

 

但無論如何,來就這樣回去了,而且將他僅有的一點繫念,也全部一起帶走了。那接下來,他到底還剩什麼?是什麼? 能做什麼?

 

一對生前未曾謀面、互相不知姓名的父女,卻諷刺地在此山谷相遇的意義又是什麼?在脫離人生之後,所有的關係,不也跟著脫落了嗎?在生前有關係沒見著,在生後沒關係了卻相逢,這到底是誰在開他人生的玩笑?到底是誰這麼想讓他瘋狂?

 

阿逸看到泰好像一副卡住了的神情,估量他的腦子應該是在當機當中,於是他悄悄位移,抓準機會轉身離開。

「等等!」泰在阿逸身後大喝一聲。突如其來的莽撞,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欸?原來你還沒講完!」阿逸有點被抓包的吃驚卻假裝若無其事。

陰陽怪氣這個形容詞,還真像是因為泰的性格,而產出的衍生字詞。阿逸在心裡忍不住註解了起來。

「我是說…是說…」泰低下頭,硬擠不出半個理直氣壯接下來說。

「是說,怎麼自己的孩子來了就走,看來別具意義的相逢,在人世間鐵定是一齣賣座且賺人熱淚的大團圓戲碼,似乎也該為你的出發帶來一些啟示或線索才是。」阿逸又露出那種少年般的大微笑,玩世不恭極了。

他端詳了泰一會,繼續說:「但事實是,在這裡卻完全起不了作用,是不是?」

阿逸的話,字字句句,狠心的往泰的心口敲擲過去,原本已經壓抑到即將爆發的憤怒與不平,立即被這攤冷水,澆熄成癱軟在地的無地自容。

 

「父母跟孩子之間的人生發展,難道完全沒有關係嗎?」若真沒有關係的話,那他童年以來所受的苦,不就都他自找的?

「唔…要說關係嘛,你帶上了就有關係,你放下了,就沒有關係。」

「在我看來,更像是索求關係。」泰反擊的快速且不帶感情。

 

這的確是他對家庭關係的認知。這不就是他的父母一直對他做的事嗎?那些為你好的前途規畫藍圖背後,真的不是索求嗎?

 

母親索求父親的財產及不存在的愛情以補償她逝去的青春。父親索求對母親的統治權以補償他被閹割了的感情自由,即便他四處播種從來不受控制。另一方面,也索求了身而為孩子的他的人生自由權,以補償父親自己驕傲捐贈的數萬精子大軍以及補償社會上稱之為培育孩子,他父親則視為培訓個人王國未來傭兵所花下的大把銀子。

 

對,就是索求與補償。

 

「既然如此,那你又想向來索求些什麼?」阿逸立刻追上再問。

泰漲紅了臉。跟阿逸的對話,就跟在下石頭棋時一樣,明明是看不見的棋路,阿逸卻清清楚楚的從來沒有錯走過。同樣的,明明是虛無的語言羅織成的煙花霧帳,若你掉以輕心,就會被阿逸抽絲剝繭到赤裸的無處可逃。

 

坦白說,一開始他也以為來會到這個山谷,是為了討他沒負過的父親責任,就跟以前他常聽到人們對那些處理不來的關係,就用相欠債、業障、討債這一類愚不可及的因果觀釋疑一樣。而且,他還曾一度猜想過,來的出現或許是為了協助他的覺醒或出發,就像被人們歸類為報恩的因果觀吧?現在想想,他怎麼就以為自己可以例外到釋迦牟尼佛所謂的「三世因果,不可說、不可說、不可說」的自圓其說起來。

話說回來,他的確對來隱藏著這種索求的心態。

不過,他不想承認。

 

「我只是想確認我跟她的關係,是不是我想的那樣。只是想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年輕就….難道僅僅是這樣,也算是索求嗎?」泰的辯解夾雜著憤怒。他不想將自己的索求跟他父母的索求層次歸為一類。

「那,你怎麼不問呢?」阿逸又是兩手一攤,一副不明白泰在糾結什麼。

 

泰沒有回答。應該是說,阿逸的話把他從索求與補償的迴圈,打向另一個他不願意也不敢想起來的回憶深淵中,讓他整個人包括舌頭在內,陷落於焦慮尷尬之中動彈不得。

 

你有想過要這個孩子嗎?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她問他的話。他沒有回應,他無能到她的每一個追問都沒有辦法回應。

在此同時,她將一個裝滿錢的厚厚信封袋放到桌上,推向他。

這個看起來如磚頭般沉甸甸的信封,是他母親長期為了應付父親如鬼針草般執念的浪蕩性格,學會用來「抵禦外侮」的武器。現在,他的母親,卻用這個磚塊,丟擲他最心愛的人。 

 

你對孩子沒有想法嗎?

 

他從她回轉過頭去的側臉上,看見滑下的淚水。

那淚水,就像炙紅的鐵鍬,將他的懦夫性格,標誌般深深烙印到他的人生裡,即便是現在,他仍感受得到那烈焰般的燒灼疼痛。

如果,他知道那是最後一次見面的話,事情應該會變得不一樣吧?

 

是嗎?也或許不會。

 

因為他總是找得到那些關於孝道、門風、家族羈絆等看起來大義凜然的理由。他心中其實很清楚,關於這一類忠孝節義的偉大顧慮,可以將自己的懦弱不前,徹頭徹尾的包蔽起來。

 

阿逸是沒有同情心的,他用筆直的視線進逼著泰,要求他的回應。

 

「你什麼時候發現來跟我在人世的關係?」泰藉由問題迴避阿逸的提問。

他用旁人幾乎難以察覺的方式輕吐了一口氣,同時極力地維持他一直以來的高冷,努力撐住所剩不多的自尊。

 

「什麼時候發現的嘛…好像也不是那麼重要…倒是,你察覺了,卻完全不表態,到底是為什麼咧?」阿逸抓抓腦袋,想不透的樣子,接著就這麼席地而坐了下來,似乎打定主意跟泰的迴避瞎耗下去。反正在這個時空,最不欠的就是時間。

 

看來,阿逸今天是不打算放過他了。泰在心裡這樣想。

 

…表態?他怎麼敢表態?這麼年輕就離世了鐵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更何況,來在找回絕大部分的記憶時,完全沒有認出他一丁點兒的樣子,可見她的媽媽似乎為了避開他那可怕的家族,沒有向來透漏父親的相關身世,他又怎麼敢這麼自作多情,就認定對方有意願跟沒有盡過一天責任的無緣父親相認呢?  

 

更何況,沒有父親的孩子是怎麼辛苦長大的,他不是想像不到,雖然他有父親也活得痛苦萬分,但光是單親家庭的經濟拮据,跟他的優渥富裕相比,他是不是顯得無病呻吟過頭了些?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被一般人,以硫酸強度的語言,不分晝夜的朝他潑灑了,更別說是因他的背景而遭受的相對應痛苦,這可是要冒著被怨恨的風險的,誰管你是不是被關在黃金牢籠中奴役般的苟活,人們只會注意到 – 閃亮亮的黃金,甚至不會意識到,那是一個牢籠。

 

再者,萬一她的離世,是因他而起,那可怎麼辦?他怎麼擔待得起?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又岔題了…泰在心中努力將自己的心思拉回來。

 

「…」他無法解釋自己,想講些什麼,同時,也沒有辦法講出些什麼。

 

阿逸看著泰吐不出半個完整的句子,在心裡斟酌著泰這種單字對話的進度,恐怕會在這個山谷滯留個幾千億劫,他決定貫徹他一直以來的鐵石心腸。

 

「對不起呀!老藏!」阿逸在心裡對藏爺爺對他的叮囑致歉了一下。

 

阿逸深吸了一口氣,為他接下來要講的話做個準備:「裹足不前,就像是躲在遊樂園裡的恐怖屋中害怕,卻不願意走出來的遊客,可惜了外面一大片樂園。」

 

泰的心瞬間被掛上了錨,直直往深不見底的暗黑沉去。他真的被這個人看透了。

 

「幸運的是,來似乎成就了你的第一個心願,她那麼聲嘶力竭的,應該也是認為或許自己可以幫上忙。這個心意很美,是不是?她有可能,因此失去出發的機會呢!」

 

阿逸的這番話,讓泰的索求與補償的迴圈首次出現斷痕。

一陣羞恥感,從他的喉頭升起。同時,心底有另一個聲音,似乎是在質疑他一直以來,是不是想藉由這種看似受害者的觀點,逃避自己該面對的事?

 

阿逸繼續說:「至於你的另一個問題,來為什麼這樣年輕就離開了人世間?根據這個時空的邏輯,應該跟你沒有關係,當然也跟我沒有關係,或者說,知道了可能反而會增加障礙。否則,當作聊天這一類的我們不可能聽不得半點線索。」

 

阿逸的「跟你沒有關係」,豪不留情的將泰腦中雜念般的藉口一刀切去。

 

阿逸注意到泰的神情似乎是在某一個情緒裡走失中,為了避免被覺醒前的暴風掃到,他決定不講義氣的開溜。

 

「有時候,就只能是等待,等待因緣成熟」

 

阿逸在口中叨唸起藏爺爺之前叮囑他的話,似乎是在為自己的落跑,找個合理性。

「唉呀唉呀!話講太多了!想念藏爺爺的稀飯粥了。」說著說著,便趁勢轉頭離開。

 

泰看著阿逸悠閒的背影,第一次這麼羨慕且忌妒著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可以總是這麼心上無事的阿逸。

他憤怒地往自己的大腿捶去,不甘心自己為何如此固著,也因此,  再次失落了早已逝去的關係,再次失去了遙遠過去前來相逢的因緣,而且還錯失了改變未來的機會。他憤恨自己那抬不起來的腳,抬不起來邁開向前的腳。

看著漸漸走遠的阿逸,想著接下來又是獨剩他一個人的窘境,泰忍不住對著阿逸的背影大喊:「你到底是誰?」

 

泰的話,雪花般的向整個空間四散飛去,同時也返回來飄向自己,點點冰涼的刺痛著自己的神經,那突然敏銳起來的感覺,不知道該說是剎那間警醒了?抑或是再次迷糊了?

 

遠遠地,阿逸稍稍側回頭,又是那少年般的大微笑,然後轉回頭繼續前去。

 

「當你知道你是誰時,就會知道我是誰。」

 

泰望著走遠的阿逸,完全不見開口,聲音卻彷彿就在耳邊,輕聲且清楚的說著,一時吃驚的不知該如何反應。

 

一陣強大的風,剎時將整片麥浪吹著往後傾倒無法回頭,泰的心,似乎也跟著被吹傾了。思緒,也被吹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失速去了。也或許,是不知該失速到何處去。

 

但在失速中,他似乎看見了以往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道路。

 

獨自在風中大八步踏著的阿逸搖頭晃腦自娛的說著:「沒關係才會有關係,有關係原來也沒關係。什麼關係,其實都沒有關係。」

 

然後,他突然看向山谷上空從四方向中央淡淡聚集的紫氳,他再次露出那少年般的大微笑說:「喲!新同學。」,然後轉而快步地往庭院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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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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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之前說巡演結束要一起出去走走,還算數嗎?」 李赫宰一進門,還沒坐定就對著翹著腳、玩著手機的金鐘雲發難。 「嗯。」 金鐘雲頭也不抬,只從喉頭發出一個輕音節。 李赫宰伸長脖子偷窺了一下手機螢幕,還沒聚焦倒先被他手上的新刺青吸引了目光。 「最近有什麼新鮮事嗎?」 按照以往,李赫宰是看到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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