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質疑殺意・刀下問情
妳方自刑房踏出,甫一抬眸,便見宮遠徵倚牆而立,肩頭微斜,神情慵懶,眼底卻藏著一絲譏誚。他似笑非笑地望向妳,語聲不急不緩:「鄭南衣供出了什麼?」
妳停下腳步,眉眼不動,語氣卻明顯轉冷:「她早已是無鋒的棄子,能說的不多。據她所言——她的老師命她來,只為了保護一人。想來,就是那名尚未現身的另一位刺客。」
宮遠徵輕輕挑眉,眼神微變,唇角一挑:「哦?除了證實刺客不只一人,她還說了什麼?」
他話音剛落,右手便不著痕跡地貼向腰間佩刀。行動極輕,卻如夜風掠影,暗藏殺機。
妳眉微挑,眸光冷冽,並不正面回答:「若我說了,你有把握解得開?」
「妳說?還是不說!」宮遠徵語調一沉,聲音倏地拔高,五指緊握刀柄,殺氣乍現。他並非虛張聲勢,若妳當真隱瞞,他有足夠的果斷與手段,在瞬息之間將人斃命。
妳無奈輕嘆,語聲低緩卻清晰地吐出那句話:「七月流火,宮門之恥。」
宮遠徵聞言微怔,眉心深鎖:「這話什麼意思?說清楚。」
妳緩緩開口,神情冷靜如水,語調不疾不徐:「『七月流火,無量功德。』這句話源自黑市的舊傳言——據說宮門深藏一件密寶,名為『無量流火』。有人說它是失傳已久的武籍心經,也有人說是能一敵萬軍的兵器。流言紛紜,眾說不一,從無人知其真貌。」
「至於『宮門之恥』——」妳頓了一頓,目光直視他的雙眼,「我懷疑,是指宮門之中……另有內鬼。」宮遠徵聞言神色大變,唰然一聲,佩刀出鞘,寒光如霜霧,瞬間架上妳的頸側。
02|誠信難辨・以血試心
刀鋒貼膚,冰冷銳利。妳卻神色如常,目光順著刀刃,凝視著執刀之人。
「妳的話,⋯能信?」他聲音平淡,卻透著危險的沉靜,眼神中毫無情緒波動,與初見那日的冷漠如出一轍。這並非質疑,而是對信任的極限試探。
妳緩緩勾唇,淡淡一笑。
「別信,宮遠徵。這場與無鋒的狩獵一旦開局,除了你自己,誰都別信。」說罷,妳主動邁步上前,任由刀鋒貼頸,毫無畏懼。
他的手微微一抖,刀鋒偏了些許,卻仍劃破肌膚,染紅了衣領。鮮血從細細的傷口滲出,如紅梅點雪。
妳卻毫不在意,反而伸手,指尖輕觸他的臉頰,另一手搭上他肩膀,目光柔媚如霧,唇角含笑,靠近他耳側低語:「你終究……還是心軟了。」
語氣近似呢喃,卻句句鋒利。「記住,我與你們,僅是合作關係,絕非可以交心的對象。這世上最重要的,不是信任,是時刻保持懷疑、冷靜、自省,才是活得長久的好習慣。」
宮遠徵冷眼看著妳那近乎勾引的動作,未動聲色。妳卻不以為意,收回手轉身離去。
他靜立原地,良久,方緩緩收刀入鞘,目光落在妳遠去的背影,手指不自覺地握緊成拳,指節泛白。
那一抹殺意,終究被妳的話,生生壓了下去。
03|燭影餘溫・留物未語
離開地牢之後,妳回到徴宮,先行沐浴更衣。鏡中映出妳的模樣,脖頸上那道由刀鋒劃出的傷痕,已經止血,只餘一道粉淡的紅痕,隱隱如桃花初綻。妳輕輕將衣領拉高,將之掩藏。
轉身欲離,目光卻被角落裡那只錦盒勾住——那是清晨親手準備,送予宮遠徵的生辰禮。
盒蓋微啟,仍擺放在昨夜坐榻之上,未曾挪動分毫,卻多添了另一樣物什:於那夜繾綣時脫落的曇花手釧,靜靜陪伴在盒旁。
那是宮遠徵喜歡的紋樣,曇花一現,何其珍貴。
妳怔怔地站在原地,指尖在花紋上輕輕劃過,像是觸碰一段未竟的話語,也像是輕撫一場不肯落地的情意。而,那匣錦盒裡也藏著太多來不及說出口的心思,細如銀鈴、輕若羽飾,全都壓在那幾塊月光石底下。
他來過。又走了。留下些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
妳抬眸看向鏡中的自己,神情淡然,目光卻悄悄黯了下來。
04|送藥為名・無心試探
午後的陽光透過紅牆綠瓦,斜斜落在石階之上。妳抱著藥盒,獨自一人前往羽宮。
方至宮門,便被門前守衛攔下。對方眼中明顯帶著警惕與冷意,語氣也不甚和氣:「徴宮的人?來此作甚?」
妳不以為意,目光沉靜如水,只將懷中藥盒雙手奉上:「替羽公子送藥。昨日打鬥過急,他有瘀傷,怕夜裡疼得難眠。」
守衛打量了妳片刻,眼中閃過一抹狐疑,卻還是接過藥盒,不再多言。妳也未強留,轉身便走。
這一段路,從羽宮通往醫館,妳從未走過。此時正值暮秋,遠山含翠,湖面平靜如鏡,偶有風過,波光微瀾。比起徴宮的肅穆,這一側的景致多了幾分煙水氣韻,竟讓人有些捨不得移步。
妳停下腳步,靜靜佇立於小徑一側,任衣袂微揚,心神微蕩。
忽聽身後傳來一陣穩重的腳步聲,緩而不失從容,是一位女子。
回頭望去,一襲墨藍長衣的婦人正緩緩走來。妳立刻認出來人,正是執刃之妻——霧姬夫人。
「霧姬夫人。」妳收回心緒,恭敬躬身行禮。
「我認得妳,是徴宮的人。」霧姬步履優雅,語氣雖平,卻含探問之意,「這條路……妳是剛從羽宮來?」
「回夫人,正是。小女適才送藥予羽公子,正要回醫館。」
「羽兒的藥,向來有專人送達。今日怎換了個生面孔?」
她的語氣不急不躁,卻帶著試探。妳明白她並非刻意挑刺,只是慎重其事,於是沉聲回道:「昨夜徴公子與羽公子聯手設局,不慎動手太重,羽公子稍有瘀傷。奴婢便多此一舉,送些活血化瘀的藥來,若有唐突,還請夫人恕罪。」
話一出口,妳才發現自己語速竟快了幾分,似有幾分心虛。霧姬夫人眸光微動,倒沒責怪之意,反倒輕輕一笑。
「我自知子羽性子驕縱,那點功夫恐怕還撐不過遠徴的三招。男孩子打鬧,磕碰些也是常事,這事兒,妳不必放在心上。」
她語氣雖柔,卻藏著一絲寵溺。妳一怔,微微伏身致謝:「感激夫人寬諒。」
「妳倒是個貼心的。」霧姬夫人上前一步,細細打量妳,「藥材是從遠徴那兒勻出來的吧?」
這番話聽來似譏非譏,卻帶著幾分欣賞。妳亦不掩飾,淡淡一笑回道:「是。」
霧姬夫人看著妳,目光柔和起來,「子羽心高氣傲,旁人不好勸,但若是妳這樣的人在他身邊,也許能安他性子。妳有興趣來我羽宮嗎?」
語氣雖輕,卻是堂堂明言——邀妳入羽宮伺奉。妳心頭微震,卻未露於色。
「夫人抬愛,奴婢受寵若驚。但……角公子與徴公子有恩於我,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盡心效命,實不敢他顧。」妳拱手作揖,聲音不卑不亢。
霧姬夫人聞言,沒有勉強,反而一笑頷首:「有恩必報,是好性子。我喜歡這樣的女子。」
語畢,她轉身欲行,又停下腳步,回眸問道:「妳,名喚何?」
「回夫人,笙聲。」
「笙聲……是個好名字,清婉如樂,倒也配得上妳這副模樣。今日得見一面,甚喜。」說罷,霧姬夫人轉身離去,步履翩然。妳恭送至遠,直至她的身影隱入宮牆一隅,方才緩緩起身,目光微沉。
這一場偶遇,看似平和,卻暗藏波瀾。
05|一問成局・試言觀心
回到醫館,天色已轉黃昏。妳換回院服,挽起袖子,熟稔地展開一日例行。從帳冊清點、庫存盤查,到調劑間藥罐標籤的整理,全都一絲不苟。大夫們見妳神色如常,也未多問,只將明日輪值人手與例行巡診交由妳定奪。妳一一記下,迅速做了安排。
所有的動作,如行雲流水,熟練得彷彿這一日中並未經歷什麼驚心動魄。
直到一名侍從小聲向妳稟告:「徴公子方才從地牢離去,之後被召往執刃殿議事,說是與執刃有要事商談。」妳眉梢微挑,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後來聽說……他又去了正門,迎宮尚角回宮,少主的選親大典也如期舉行。」
妳手中的筆停了半拍。
「今天是個什麼好日子?真是熱鬧非凡⋯」
彷彿早已料到,卻又說不上心頭是何滋味。宮尚角回宮,他理當前往迎接,也理當將那些你我曾共解的迷局,另行稟報。妳無權置喙,也無需置喙。
妳輕輕闔上手中的帳冊,對身旁侍從吩咐:「替我把剩下的藥方歸檔,然後……我先行回徴宮。」
「是。」
抵達徴宮時,夜色已沉如墨。宮門靜默無聲,月華如水鋪地,寒光瑩白,宛如薄霜。
妳推門入室,燭未點燃,案上卻壓著一方素箋,摺痕清晰,墨跡猶濕:「子夜密談——角」
筆勢峻厲,語意簡約,與其人無二。
妳目光微斂,未多言語,脫下外袍,換上一襲夜行黑衣。袖口翻起,步履無聲,踏月而行,一掠即沒入瓦影之間。
今夜,她當以另一身影,赴這場無聲的博弈。
06|羽宮交鋒・心弦已動
此時,羽宮內燈火猶明。宮尚角受老執刃召見,原本只是例行密談,卻在對案圖議之時,被一聲急促腳步打斷。
宮喚羽抱拳低語,聲線沉冷:「執刃大人,剛查實:潛入宮門的無鋒刺客,竟為渾元鄭家二小姐——鄭南衣。」
語落如雷,房內驟靜。宮尚角眉頭倏緊,手指輕敲案面,神情森然。
渾元鄭氏,正是當初他親手欽選之世家。如今卻證實藏刺客於其中,幾近打他一記耳光。
更甚者,查得無鋒此行所圖,竟與「無量流火」有關——那是宮門最深之秘,歷代執刃皆忌莫如深。
若此事屬實,無鋒志圖之深遠,已非單為一場選親而來。
宮尚角當即起身,拂袖而立:「此事我親自查。」
話落之時,夜風捲簾,火燭驟顫。他轉身將走,方出殿門,忽聽身側風聲微動。
一縷黑影,自橫梁之上俯身而落,動靜輕若落雪,卻攔在他馬前無聲無息。月下之人,一襲夜行衣,氣息內斂,眼神清寒。
——是她,笙聲。
07|語破夜雪・藏刃入局
妳立於風中,衣袂翻飛,眼底映著羽宮未息的燈火。語聲不高,卻字字沉穩,似泉石擊聲,清冷而不容忽視:「鄭南衣,是你親薦入選親名單之人?這等事,你未告我,亦未告宮遠徴,對嗎?」
宮尚角止步,眸光幽沉如夜,望向妳的目光無波,卻藏著一瞬銳光。他未答,亦未怒,只是靜靜看她立於風口,未行禮,不稱名,只如影隨形般擋在他馬前。
「妳倒會挑時辰。」他聲線微啞,如刀過寒鐵,語調平淡,卻帶霜意。
「時辰不對,未必肯見。」笙聲語音柔緩,卻含針鋒。「如今若這消息傳出,你那宮二之譽,怕是要毀於一旦。」
他眉心微動,未答,只手已覆上佩刀,身形輕斜,隱隱殺機潛伏指間:「妳便不懼我此刻拔劍封口?」
「懼?自然有,但不過如此。」她神情如常,眉眼無波。「若真要殺人滅口,你該先動手的,是你們老執刃與宮喚羽。」語未落,風已起,燈影微顫。
「慎言。」宮尚角語氣微沉,聲裡不怒自威,目光冷得如夜潭結冰。
笙聲不為所動,緩步上前半步,聲線更輕:「內鬼潛藏於宮門,不過你我心知肚明。你心中已有疑人,卻遲遲不說,不是未見破綻,而是⋯不方便動手。」
「哼,情勢未明,人人可疑。」他冷笑一聲,笑意未至眼底。
「是嗎?」笙聲輕語,音如浮塵,卻落得沉重,「連你那素來信任的弟弟,也在其中?」
宮尚角眉峰微挑,未言否認。
「我說過,非宮門之人,宮家之事,我本無意插手。但若你我今夜仍各懷算計,不肯攤牌,來日真出了事——怕不是無鋒動手,而是你們宮門先誅了自己人。」
風過林梢,燈火斜搖,宮尚角終是開口:「說吧,妳要什麼?」
笙聲語聲未改,神色平靜如水:「人我可替你守,線索我也能查。但若要我命懸鋒刃,總得給我趁手之物——雙劍一副,長短各一。」
她望向他,語調無波:「我不空手入局,也不白白赴死。」
宮尚角沉默須臾,目光晦暗難測,似在權衡刀劍與信任之輕重。終於冷聲應道:「劍可給,命我暫信。但若妳踏錯一步,此劍便是引頸之刃。」
「那再好不過。」她微微一笑,眸光微敛,語意卻如雪下寒松,帶著一絲淡漠決絕,「命輕如羽,何懼利刃。攜刃上路,總勝於赤手赴局。」
宮尚角凝視她良久,終將竹簡收起,轉身沒入暗影之中,只留一句話迴盪夜風之中:「天亮前,我讓人將劍送至徴宮。三日內,若探得內情,所求可議;事未成,妳我恩怨……另算。」
笙聲目光一斂,低聲一語如回風自語:「遵命。」
夜沉如墨,星不語,燈未絕。二人背道而行,步入各懷鬼胎之局。
這一夜密談,無聲無跡,卻將成風暴之端——無鋒未遠,內鬼已近,宮門與地獄之間,只隔一柄未出鞘的雙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