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3 年一月有則關於人口的新聞：2022 年是中國人口在 1962 年起不斷膨脹後，首次減少的一年。我讀到這則新聞時對於 1962 這個年份感到好奇，我以為 1949 年 KMT 敗退， CCP 建立 PRC 之後就會發生戰後嬰兒潮，怎麼要等到 1962 才開始穩定增長呢？一查才知道 1962 年之前有三年饑荒。為了了解那場饑荒，我找了楊繼繩的《墓碑》來讀。
讀《墓碑》是一件令人難受的事，我總是時不時掩卷嘆息，但衝著一股傻勁，還有對楊先生用在新華社的職業生涯低調蒐集資料，就為了退休後為他的父親立碑的尊敬，我還是努力讀了下去。直到 2023 年二月底，我和一位長我近三旬的私交聊天，說我在讀中國六十年代饑荒的報導文學，每次讀都很難過。這位朋友聽了，看著我說：「如果你的情緒會這麼激動，就不要讀了。有些事太難過了，連想都不能想。你知道張純如是怎麼死的嗎？」
這位朋友在和我聊天時已經從記者崗位退休了。她曾於一九八九年上半年擔任美國媒體駐北京的記者，六月五日去過北京協和醫院採訪。由她來告訴我「有些事連想都不能想」是很有重量的，在那之後我就沒再打開楊先生的書了。
一個月前我在 Cheng Lap 談香港兩餸飯興起的文章裡看到了一句話，使我想起了沒看完的書。他寫道：「兩餸飯就是一種便當店，而大家都越來越偏向吃便當不吃堂食。兩餸飯基本上就是將廚房以外的成本都盡量節約。而消費者則認為沒必要再為了坐在餐廳裡花額外成本。當然很多是主婦直接買回去，當成給家人的飯菜，畢竟自己煮不見得較便宜。兩餸飯本質上就是一種地區的公共廚房。」
大躍進裡有個重要機構「公共食堂」，起於 1958 年夏秋之間，止於 1961 年。《墓碑》為公共食堂單闢一章，在第一節裡介紹 1845 年 Frederick Engels 於《在愛北斐特的兩篇演說 Zwei Reden in Elberfeld》中提出了公共食堂的設想：
我們拿做飯來說，在現在這種分散經濟的情況下，每一個家庭都單獨準備一份自己所需的、分量又不多的飯菜，單獨備有餐具，單獨僱用廚師，單獨在市場上、菜場裏向肉商和麵包商購買食物，這白白佔據了多少地方、浪費了多少物品和勞動力！可以大膽設想，有了公共食堂和公共服務所，從事這工作的三分之二的人就會很容易地解放出來，而其餘的三分之一也能夠比現在更好、更專心完成自己的工作。
Dann die Bereitung der Mahlzeiten - welche Verschwendung von Raum, Material und Arbeitskraft bei der jetzigen zersplitterten Wirtschaft, wo jede Familie ihr bißchen Essen besonders kocht, ihr apartes Geschirr hat, ihre aparte Köchin anstellt, ihre Speisen apart vom Markte, aus dem Garten, vom Fleischer und Bäcker holen muß! Man kann ruhig annehmen, daß bei einer gemeinschaftlichen Speisebereitung und Aufwartung zwei Drittel der jetzt bei dieser Arbeit beschäftigten Arbeitskräfte erspart und das übrige Drittel dennoch seine Arbeit besser und aufmerksamer wird verrichten können, als dies jetzt geschieht.
至於 PRC 在 1958 – 1961 年間設立公共食堂的實行成果如何？想想看，一個制度若是成功，應該沒有在三年內就解散的道理吧？周恩來 1961 年在河北武安縣伯延公社調查後，向毛澤東報告：「絕大多數甚至於全體社員，包括婦女和單身漢在內，都願意回家做飯。」一些省委書記也提交了調查報告，主張解散食堂。汪鋒 1961 年 5 月 9 日給毛澤東的報告中說：「對於食堂問題，應當堅決地貫徹利於生產、利於生活的原則，絕不應當把食堂同社會主義聯繫起來，強使群眾非在食堂吃飯不可。」同年在北京召開的中央工作會議上，通過了《農村人民公社工作條例（修正草案）》，改變了強制人民公社辦食堂的規定，社員口糧一律分配到戶，由社員自己支配。汪鋒在《關於農村食堂等問題向主席的報告》中說：「食堂解散，大快人心」還轉述了群眾說：「回家做飯，鍋也熱了，炕也熱了，心也熱了。」不過也有少數人想繼續辦公共食堂，例如當時的四川省委第一書記李井泉。
與慢走不送的公共食堂相反，被 Cheng Lap 形容為公共廚房的「兩餸飯」在香港已然成為基層餐飲之王。雖然我沒吃過，但在我 18 歲離家後住過的四個城市中（台北、阿聯酋杜拜、捷克布拉格、美國紐約），都存在相似的餐飲業，畢竟在 2020 Covid shutdown 之前，我就是他們的忠實顧客。 Covid shutdown 之前，在家煮飯只是在下偶爾為之的浪漫舉動，下班後從 fast-casual restaurant 點外帶才是日常。
對染疫的恐懼迫使我們在家開伙，連吃兩個月後，我們感受到身體變得輕盈的益處。 Reopening 再度開始外食，我們反而習慣不了外面的調味，也無法否認連吃幾天外食就會覺得全身不舒服的事實了。
Polpi in Umido & Roasted cauliflower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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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美國有 Community Kitchen和 Food Bank 兩種食物救濟。前者提供煮好的餐點，後者則提供易於保存的材料，例如罐頭、豆類和麵條，讓需要幫助的人可以帶回住處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