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等了
那天傍晚,台北又下起雨。
不是傾盆的那種,只是細細的、溫溫的,像是誰偷偷落淚卻不想被人發現。
琳沒有開燈。
整間三樓的藥店,只剩下窗外透進來的天光,像舊電影裡失焦的畫面,柔得幾乎快看不清楚。
她坐在木地板上,腳邊是一個開著的紙箱,裡頭放著幾樣她捨不得丟的東西:
一本畫得很醜的插畫本、一把缺角的玻璃勺、一封她從沒回過的手寫情書。
還有一串風鈴。
她拿起風鈴,走向陽台。
陽台上的風沒什麼聲音,像是在等她說話。
她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把那串熟悉的風鈴拆下來,收進木箱裡。
那是蘇送的。那年他還常來,總會在她煮茶的時候,故意走到陽台搖那串風鈴,說它「比門鈴可愛」。
琳低頭看著那串風鈴,鐵片因為潮濕有些生鏽,搖起來的聲音也變輕了。
但她還是把它收好,沒有丟掉。
她走回屋裡,關掉音響,把那幾張唱片一張張封起來,疊好放進抽屜。
那些歌,是萬最愛的那幾首,琳一直留著,像一種儀式,也像一種延遲的道別。
接著她擦亮櫃子裡的玻璃瓶,把標籤重新貼好。
「戀愛急救」、「失戀止痛」、「曖昧延長」⋯⋯
這些名字曾經帶給很多人安慰,也讓她有了留下來的理由。
但現在,她不想再留了。
這天晚上,沒有人來敲門。
她也沒有等。
她坐在燈下,點了一盞小蠟燭,攤開空白的處方箋紙,寫下一張——
寫給自己的。
「成分:勇氣三十克、放手二十克、寂寞十五克、自由十克。
服用方式:不再等誰,不再想誰,不再懷疑自己值得被愛。
副作用:偶爾會夢見過去,但醒來之後,不再想回去。」
她寫完後,蓋上那枚刻著“L”字樣的印章,像她過去幫每一位客人開處方那樣,慎重而安靜。
然後將那張紙摺好,放進櫃子最底層,一張沒打算賣出的藥方。
⋯⋯
凌晨兩點半,樓下傳來一聲不一樣的鈴聲。
短促、低響。
她聽見了,卻沒有動。
那是屬於蘇的門鈴,她聽得出來——
藏在門口地毯下的那一顆,響起來的聲音,比門邊那顆柔一點,也輕一點。
像是怕吵醒誰。
她沒有起身,也沒有去關窗。
只是看著窗外慢慢亮起的天空,煙在指尖燃盡,火星閃了一下,然後熄滅。
她輕聲說了句:
「太晚了,大藝術家。」
她知道,他可能只是路過,或只是想看看她有沒有好好活著,也有可能是真的想她了。
但她這一次,真的不想再演了。
那些眼淚、沉默、未竟的擁抱、錯過的晚安、被壓下來的爭吵、沒說出口的「留下來」——
她都記得。
也都放下了。
因為她終於明白:
沒有誰,是她的靈藥。
她也不必再當別人的解藥。
她只要,慢慢地、好好地——
做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