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願意面對我自己
2027年,夏天快結束了。
太陽下山得比前幾年更早,風也不像過去那樣熱烈——
城市安靜了下來,就像她。
三樓的藥店沒有正式公告停業,卻越來越少人來敲門。
琳也不再每天準時開燈,有時午後才醒來,有時整天沒下樓。
她還是住在三樓,還是會把陽台的煙灰缸倒掉、桌上的玻璃擦乾淨。
只是這些年,她從一個等人來求藥的聽眾,慢慢變成了——
一個寧可安靜坐著、不再開口安慰的沉默者。
今天二樓的店裡沒人。
她點了菸,躺在靠窗那張破沙發上。
音響還放著那台老舊黑膠唱片裡的歌,
她甚至記不清這首歌是哪年哪個男生第一次放的,
只是旋律響起時,身體會條件反射地想掉眼淚。
她已經二十八歲了。
不是很老,也不再年輕。
身邊那些曾經同樣瘋過、愛過、逃過的朋友,有些結了婚,有些離了婚,
有些還在夜店認識新對象,有些早就刪光了所有社群帳號。
而她——
還坐在這間三樓的藥店裡,身邊沒有愛人,也沒有特別想念的人。
只有蘇偶而來訪。
只是他們從不約好時間。
但他有一個專屬的門鈴,藏在藥店門口的地毯下。
響起來的聲音跟門邊的門鈴聲不一樣。
所以只有聽見那個鈴聲,她就知道——他來了。
不定時響起,不說再見。
⋯⋯
只是偶爾,風太安靜,燈光太溫柔時,會忍不住想起:
那個初戀的男孩,說過她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生」;
那個醫生,在凌晨戴著醫用手套替她牽手過生日;
那個自由的畫家,曾在她睡著時,幫她蓋好毯子,點起蠟燭,什麼都沒說。
他們都來過,都讓她哭過,也都走了。
琳站起身,走到櫃子前,拿出一瓶從沒販售過的藥水。
瓶身標籤手寫著——
「對自己說實話之前,請小心服用。」
她笑了一下,自言自語道:
「我可能早該喝了。」
她打開瓶蓋,沒喝,只是把它放在桌上。
燈光照著透明藥水,像一顆未爆彈,閃著安靜卻危險的光。
她坐回沙發,開始翻起櫃子裡的舊東西:
幾張手寫的處方箋、一些沒交出去的信,還有幾封老客人留下的感謝卡片。
有幾封她一看就知道,是誰寫的。
「謝謝妳陪我坐了兩個小時,我才願意放他走。」
「我沒吃妳的藥水,但那杯熱茶救了我。」
「我還是不知道愛情是什麼,但我知道妳不是藥師,妳是人。」
琳看完沒有流淚,只是靜靜把它們疊好。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這間店好像真的可以休息一下了。
不是因為她不再相信愛情,
而是她終於願意承認:
這些年來,她一直在用「治癒別人」來逃避面對自己——
那個曾經愛得太深、痛得太久、還沒痊癒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