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的視角
他沒回我,只是拿著湯匙攪著碗裡已經涼掉的稀飯,發出一聲輕得快要聽不見的鼻音。
那年他十八歲,剛從家搬出去,獨居,說是為了離畫室近一點,事實是誰都知道他只是想離家遠一點。
而我,是他唯一還保持聯絡的人。
我們的家庭不算破碎,但也從來不完整。父母各自有工作與壓力,一個用沉默控制孩子,一個用忙碌逃避責任。
林亦然在這樣的夾縫裡長大,不吵不鬧,從小就是那種「不需要大人擔心的孩子」。
只是長到二十多歲,我才明白:他不是不需要,是學會了不說。
我陪著他過了好幾個節日:端午的糯米雞、冬至的湯圓、除夕夜的速食火鍋。有時候我們兩個也會笑,但笑完就會靜下來,那種靜不是尷尬,是好像世界少了一點重量,沒人來擺桌、沒人問「想吃什麼」,也沒人說「辛苦了」。
他從不說想要什麼,習慣了自己拿著傘穿過雨夜,也習慣了不打擾別人。
後來,他說他有室友了,我以為只是省錢。
再後來,我看見他手機解鎖畫面換成兩個人去旅行的合照,還是他笑得有點蠢的那種。我才開始明白,那個人可能不只是「室友」。
我不問,他不說,這是我們維持多年的默契。
但人是會變的。
他變得會在電話裡提到「我們今晚煮了什麼」,不再用「我」開頭。
他變得不那麼急著回簡訊,卻會偶爾丟個貼圖給我。
他開始養花、學煮菜、甚至學會午休補眠這種事。
我看得出來,他在學著放鬆、學著依靠、學著不是一個人。
有一次我問他:「你最近是不是比較快樂?」
他手上那杯豆漿剛搖開,封膜還沒戳破,他愣了一下,沒說話,過了幾秒,才嗯了一聲,很淡,但沒有否認。
我知道他想到了誰。
我也知道,那個人一定是讓他第一次相信:「我值得被留住」的人。
林亦然不是不會愛,他是從來沒有人讓他覺得可以去愛、值得被愛。
我們這些旁觀的人,能做的很少,只能陪他撐過那些不說的低谷,然後在他終於走出來的時候,微微鬆口氣。
某天他傳了一張早餐照給我,兩雙筷子、一碗粥、一個荷包蛋。他沒說話,卻什麼都說了。
我看著那張圖,突然想哭。
那一刻,我終於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