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台灣時間上午10點35分,我正在飛往馬來西亞的天空上。坐在靠窗的位置,我望著台灣的山巒愈來愈遠,待會兒就要飛越南中國海,預定下午2點10分抵達吉隆坡(Kuala Lumpur)機場。
從決定到出發,只有短短幾天,倉促成行。面對媽媽姊姊們與日俱增的懷疑,我無法據實以告,而是胡亂搪塞著自己都半信半疑的藉口。實際上,我從法國巴黎(Paris)回到台北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不同於第一次出國旅行時有小志與阿梅的陪伴,那時有著三人同行去遊山玩水的興奮感與好奇心,這趟自己的獨行是尋愛而去,我的心裡摻雜著一半的幸福與一半的惶恐。
機翼下的大海,雲影點點。我想到臨別前的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小志,聊著聊著,他終於忍不住說我實在太任性了,有時候真的受不了我……。確實如此,不熟的人總以為我看來溫和謙讓,知己好友才看得到我的任性妄為。親情和友情放兩旁,我正在為愛往前飛。在吉隆坡,等待「轉機」,短暫停留了幾個小時。我並未一直待在過境旅館休息,而是在機場附近走一圈,後來在一個華人計程車司機的熱情遊說下,我一個人包車到吉隆坡市區逛逛,換算成新台幣大約是1小時300元。因為有司機大哥的介紹與導覽,除了在市區的各個景點拍照,到傳統市場吃碗什錦麵、買小吃和冷飲,我對馬來西亞的人文、地理、與氣候各方面也有了簡單的認識。馬來人佔50%、華人佔35%、而印度人佔10%。吉隆坡塔是世界第三高,獨立廣場的國旗是世界第三高,檳城大橋是世界第三長,而車禍發生率也是世界第三高。
在離開吉隆坡之前,打電話到巴黎,在尚皮耶(Jean-Pierre)家中的電話答錄機留言。這趟買的是較便宜的機票,除了吉隆坡,深夜又來到了在阿拉伯半島上的杜拜(Dubai)機場,因為轉機而有緣見識到這座金碧輝煌的機場。
由於是由東往西飛的航程,這個夜晚顯得特別地漫長。黑夜即將結束,機窗外的天空轉為藍色,隱約透露出了曙光。我的手錶還是尚未調整的台灣時間,我的心中自有7小時的時差,現在應該是巴黎的早晨6點鐘。
飛機就要降落,空中小姐已經收走了耳機,我也收起了隨行閱讀的一本書,作家朱天文以男同性戀的情慾為題材的長篇小說《荒人手記》。寫作,始終是我的夢想,但在閱讀別人的著作後,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有駕馭文字的能力,是否有足夠的學養來書寫一個文情並茂的故事。就要降落在巴黎的戴高樂機場(法語:Aéroport Paris-Charles-de-Gaulle)了,窗外灰濛濛地,看來今天是陰天,不知道有沒有下雨,冷不冷,尚皮耶到機場了嗎?
1994年11月18日星期五早上8點20分,我抵達了巴黎。通關很順利,然後來到等候行李處,尚皮耶已經在那裡等著我,後來才知道他有個朋友是機場的地勤工作人員。我們一時激動得無法言語,直到坐上他的車,倆人才相擁而泣。從機場到市區的路上,尚皮耶不時轉頭深情地望著我,有時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伸過來牽著我的手。
暫別了幾個星期,尚皮耶的英語又生疏了不少,而我自學的法語也還派不上用場,二個人的語言問題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克服。暫且擱下了英語與法語的問題,對此刻的我來說,不需要其他的言語,尚皮耶的眼神與手掌的溫度,就是愛的語言。
中午左右,尚皮耶載我回到了巴黎歌劇院附近的公寓。簡單吃了午餐,請假半天的他下午照常上班。我打了一通越洋電話回台灣報平安,和我大姊聊了幾句,她說我這趟一定會很想家。傍晚,我帶著美樂蒂(Melodie)、阿莫妮(Harmonie)、與魯奇(Lucky)三隻狗兒在附近散步。走在巴黎的街道,我感覺自己彷彿未曾離開過。
重逢後的第一頓晚餐,喝第一杯香檳之前,尚皮耶小心翼翼地跟我解釋要按照著他的方式與步驟:一口飲盡,杯子不能碰觸到任何桌面,然後將杯子砸碎在地上。他說,在法國,這意味著我們可以相愛七年。我問,那然後呢?尚皮耶說,七年後,我們可以如法炮製,那麼又可以再相愛七年。就這樣延續下去,直到永遠。
回到巴黎的第一頓晚餐,我並沒有吃完,長途飛行加上時差,又喝了幾杯的香檳,我早早就在沙發上睡著了。回到巴黎的第一個星期,我幾乎每天都是早睡早起,白天的時間,尚皮耶去上班,而我就一個人到處晃晃,沒有特別想要參觀的景點,甚至也還沒去羅浮宮的博物館(法語:Musée du Louvre)。買了明信片,陸續寄給在台灣的好友小志、阿梅、Terry、還有我的媽媽。
回到巴黎的隔天,我就請託尚皮耶幫我詢問短期的語言課程。一方面是自修的成效不彰,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圓謊,畢竟我這趟的旅行是跟家人們說要來巴黎「學法文」。在尚皮耶的陪同下,我報名了Alliance Française這所語言學校的初級課程。從11月29日到12月22日,週一到週五,下午2點半上課,一堂課是1小時45分鐘,共18堂課。註冊費是220法朗,學費是1250法朗。
「學法文」,學習一種陌生的語言,我回到了牙牙學語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