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掙扎,不是因為認同,
而是因為她明白,這裡不是對錯的世界。
在被強制沉默的地方,她選擇讓語言回到心裡,讓清醒被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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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護佐走進病房時,她正坐在床角,靜靜地折著紙巾。
不是為了什麼,只是手需要動一點什麼來抵擋腦裡的聲音。
護佐輕聲說:「今天還好嗎?」
她點頭。
他看她一眼,又看了眼護理紀錄單。上面寫著:「病人數度表現壓抑情緒,下午情緒不穩,落淚,拒絕進食,拒絕言語互動。」
她想笑,卻笑不出來。
她不是不想互動,是已經學會了:越多情緒,越快被看作不穩定;越安靜,越容易過關。
那不是配合,而是一種自保的適應。
她知道自己快要再一次情緒崩潰。太想家了。太久沒有自己的空間了。她開始出現閉眼時的短暫暈眩,耳朵裡也有嗡嗡的聲音,像是有個很遠的海在轟鳴。
當她終於崩潰時,她沒有掙扎。
她只是低頭,把雙手交給護佐,像一個溫馴的犯人。
護佐一愣:「妳……不反抗?」
她輕聲說:「我已經習慣了,你綁吧。」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始動作,動作甚至比往常慢了一點。
她平靜地仰躺,手腳被一條條布帶固定住,沒有尖叫,沒有怒罵,只是靜靜看著天花板。
護佐突然問:「妳其實很清楚發生什麼事對吧?」
她沒說話。
綁完後他蹲下來,小聲地說:「說真的……妳不像其他人。妳腦袋是清楚的。」
她看著他,輕聲說:
「如果是你,本來好好的,被人送進這樣的環境,你不會想家嗎?」
他沒回話,只低下頭,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她補了一句:
「你還會沈默嗎?」
那一刻空氣像被掀開一層,他站起來,走出病房時還在自言自語:
「這個人……腦袋很正常……真的很正常。」
她聽見了。
也聽見外面的白衣人員們都沒有理他。
那一夜,她再一次被綁在鐵床上,被打了針,睡進濃霧與鈍痛的夜。
但不同的是,這一次,她沒有責怪自己。
她在心裡重複那句話三次:
「我不是瘋子。」
「我只是太清醒。」
「而這個地方,容不下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