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哭,也不再問出口,
因為她發現,在這裡,
不是所有的沉默都能被打破,也不是所有的笑,都是真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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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進病房的第三天,她開始分不清白天與黑夜。
燈光從未熄滅,連走廊都是微亮的,像持續打開的眼睛,不容閉上。
她每天被叫起來量血壓、吃藥、洗澡,再量血壓、再吃藥。像是一條循環的軌道,沒有出口。
起初她還會記得日期。後來她只記得樓層的地板摸起來冰冷,連光線都冷。她開始出現幻覺般的記憶錯置──以為自己已經住了一年,但其實不過四天。
病房裡的人物也像時間一樣模糊。
有一位女孩,總是安靜地坐在角落,不說話也不回應。每天早上護士幫她綁馬尾、換衣服,她就讓人擺弄,眼神像紙做的,沒有折痕,也沒有厚度。
思蘊試著與她對話:「妳叫什麼名字?」
女孩看著她,沒有表情,嘴唇動了一下,卻沒有聲音。像是某種已經關掉的機器,連開關都被拔掉。
「她不說話的,」旁邊的護士說,「三個月了。」
另一個病患則相反。他總是在走廊上笑,一直笑,不停地笑。早上笑,晚上笑,洗澡時笑,連吃飯時笑得飯粒掉滿桌子。
思蘊有一次與他擦肩而過,那男子對她笑了一下,眼神亮得像剛擦過玻璃,但那笑容讓她起雞皮疙瘩。那不是快樂,那是什麼都沒有的空洞。
她開始覺得自己也在慢慢往這兩個方向飄去:不是變成無聲的女孩,就是變成失控的大笑者。
但她仍然能記得自己的名字,能完整說出一句話,這是否代表她還「正常」?
某天安醫師來查房,她嘗試說:「我沒有攻擊別人、也沒有自殘,我可以出院了嗎?」
安醫師翻著她的記錄本:「我們還在觀察,妳要有耐心。」
她點頭,卻不知道要等多久。
像是在懲罰她情緒太敏感,懲罰她沒能配合社會對一個母親的期待。這裡的牆雖然白,卻像是用沉默塗上的。
晚上,她躺在病床上,聽著不說話的女孩在吸氣──她的呼吸規律得像是學過的。
那聲音讓她安心一點。她輕聲對空氣說:
「如果哪天我也變得一聲不吭,請記得,我不是不想說話,我只是……不確定還能不能被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