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歷史發生的時刻跟我記住的事情,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1988年一月十三日,我是個年輕國中生,我仍記得那天下課時間跟同學在空地走廊打羽毛球,原本晴朗天空突然颳起強風,黑色的烏捲雲肅然的帶起大風雨冒下,天空一片黑暗,因突然的天氣異變,跟同學奔跑的回教室,但只在這一眨眼的時間,風走了、雨停了,天明了,也剛好要上課了。
放學回家後新聞報出消息,我們那時的總統將經國過世了,年幼的我還暗暗稱奇,原來偉人死的時候真天有異像呀,歷史故事書都不是隨便亂說的。
之後我長大變成了個懷疑論者,任何事物都是可以有所解釋的,突然的西北風本來就是台灣南部常有的天氣型態,只是天氣異常發生了,然後有人過世了,這兩者之間根本毫無相干,氣候絕不會因為某個生物劇逝而異變,只是巧合罷了,是的、我還也是個無神論者。
但我還是會不由自主聯想起,當人們談論起蔣經國先生時,我總想到他逝世的那天下午,我在學校遇到的那場遽然暴雨,也許我也曾遇過到相同的天氣,但我絕記不住是哪一天。
歷史跟記憶是不同的感觸,我私密的跟你們不同
1989年六四之前的日子,也不知道是那一天開始,還沒被叫六四事件就對了,大陸民運發生時,我仍是國中生,每當我們中午休息時間,校長先生都會全校廣播對岸的民運發展,而我們、大家都很高興呀大家都很雀躍呀大家都很期待呀,所有的人、每一個人都覺得這場民運一定會成功,大陸會改革開放為民主社會,而我們台灣會跟大陸一起統一,30年前社會氛圍真的是這樣沒錯,因為我們讀的是中國歷史文化,念的是中國地理鐵路,讚嘆的是中國大陸的五湖四海、三山五嶽,台灣這個地方又小又悽慘又沒名氣,早早丟了算了,總有一天要回去大陸才對,我要回我爸的山東青島老家去,我沒騙人,以前真的是如此想的,還不羞愧地、大方地想,因為我想每個人都一樣吧。(請原諒我那時年紀小)
在這、我真的很希望對岸大陸有同胞看到這一段,我要說、當時的我絕對絕對是想統一的,期待也好奇你們的一切,想著只要一起了中國會更加強盛偉大,我為我國中時代的美麗理想而驕傲,但那時是那個時候,不能再代表現在的我了。
校長每天中午歡欣鼓舞的說民運的最新消息,都是好的、沒問題的、會成功的,大家要加油堅持下去,然後、那一天到了,我沒有印象是六月三號還是六月四號,那是校長廣播的最後一天,校長慷慨激昂的聲音從擴音器說出說出大陸的民運成功了,我們成功了,大陸要開放了,我們要統一了,我跟同學們當然是相信校長說的話,全校都相信了,我們當然相信,堅持努力對的事情這麼久,一定會成功的不是嗎,然後、這是僅有的一次,不會再發生的一次,我們全校歡聲雷動到可震天,不要懷疑,我當時念的國中,人多到號稱有到4000人,而我們都相信,中國民運成功了,歡呼!歡呼!歡呼!高興地歡呼!真摯的歡呼,不理性也沒有關係的歡呼。
所以你要理解,當知道事實後的隔天去上課這情形有多異常,異常到沒有任何事情,大家都說好要集體遺忘昨天的歡呼了、太平靜了,校長的每日廣播停止了,沒有人在談論這件事了,都要偷偷摸摸地說,怕太大聲了,我們會被大陸的公安抓走,下場是跟天安門廣場上的人一樣,我們不理解、我們很憤怒,也很悲傷甚至痛苦,我們還為了這個事件寫了一首非常好聽的歌【歷史的傷口】。
記憶混亂而我當時是在想甚麼呢?30年後的我現在慢慢去回朔我自己的記憶。
校長先生(我想像中的他不知哭倒多少回在廁所裡)
校長先生隔天無聲的廣播
寧靜
我們不可能都沒有說話談論,也許也說了很多或哭或抱怨或憤恨
當人們一談論六四時,我只馬上聯想到寧靜,只記得那隔天的寧靜,無法忘記那寧靜,和、想要哭我讓自己不哭但我沒有感到悲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