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沒醒,
從一個沒有出口的房間,走進另一個..
==夢裡的光是藍色的。
不是天藍,不是海藍,而是醫院點滴架上反射的那種冷光藍,像從很遠的地方照進來的顏色。
思蘊站在牆邊,那牆不是家裡的牆,也不是病房的牆,而是某種混合了學校廁所、舊病歷櫃和電影院走廊..牆面潮濕,有點斑駁。思蘊的手指輕輕摸過去,覺得冰冰的、凹凹的,好像曾經摔過什麼,但又記不起是什麼?
牆上沒有門。只有一個低得像給小孩子用的窗口,開了一半,外頭是霧。
思蘊趴過去看,有人站在霧裡,背對著。
穿著白袍,手上拿著一本書。
想喊他,但沒聲音。
張嘴、吸氣、用力地喊,仍然沒有聲音。
那個人緩緩轉身,臉還是霧。
思蘊心裡忽然確定,那是何醫師。
但思蘊也知道,他不會靠近。這夢裡的距離,就是治療關係的距離。
她伸出手,窗突然合起來了。啪地一聲,像診所的門自動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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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發現自己回到了病房。
病房空無一人,只有一張病床、兩隻沒心情的拖鞋、還有一張寫字桌。
桌上是小時候用的資料夾,紅色的,角落磨毛了。
打開來,裡面全是思蘊寫的字,但每一頁都只寫了一個字:「空」。
那個字反覆地、機械地出現在每一頁。翻得越快,「空」的字就跳得越多,最後像螢幕當機一樣閃動起來,光一閃一閃,刺眼得思蘊閉上眼。
當再睜開時,她坐在老家的廚房地板上。
旁邊是阿媽,阿媽不說話,只是輕輕煮著湯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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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問阿媽現在幾點,想說出「我不舒服」四個字,但講不出來。
嘴像被棉花塞住,只能發出氣音。
阿媽轉過來看思蘊,阿媽的眼睛不像她,是媽媽的眼睛。
思蘊想逃走,卻發現腳下綁著鞋帶,鞋帶綁在椅腳上,椅子又黏在地板。
不能動。
媽媽,或者說是阿嬤。看著思蘊,突然說了一句從沒聽過她們講的話:
「你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
思蘊說不出話。她們又說:
「門明明就在那裡。」
思蘊低頭一看,地板裂了一道細縫。
那不是門,那只是裂縫。
但她知道,在夢裡,裂縫也是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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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蘊慢慢地、慢慢地往那道裂縫爬過去,地板黏著腳,像深夜的寂靜那樣厚重。
剛要伸手碰到那道裂的邊緣時,整個夢開始顫抖起來。牆壁、鍋碗、光、鞋帶,全都像被水震皺了一樣變形。
那個瞬間思蘊醒了。
房間裡很黑,思蘊知道自己醒著,而夢裡那句話:「門明明就在那裡。」在心裡繞。
思蘊睜著眼躺在床上,動也不動,過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色變亮,才敢確定——自己已經從那個房間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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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日記裡,只寫了一句話:
有些門,是從夢裡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