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有幾只腳呢?
若是一只比另外三只短一些,宇宙會為此感到不安嗎?
在注視下,是不是,就要縮足而立,背如生芒呢?這樣的問題,自從我懂得害羞後,似乎再也沒有問過誰?
我也記不起,是哪個人,曾經真地認真回答過我。
「我從僧寮退了出來,沿著走廊回到自己的臥室,屋中行燈的火光影影綽綽。我單膝跪坐在褥墊上,挑弄著燈芯,啪嗒一聲,一顆燈花落在了朱漆燈臺上。屋中登時亮堂起來。」(夏目漱石)
這是另一個人的夢,也沒有人覺得怎樣荒誕。或者荒誕恰恰是曾經的一種應然,本就該流行在城市每個角落。扮演著小丑的人,最后忽然發現,原來那面具本就是自己的真臉。「啊呀」一聲,頃刻跌倒,便又驚醒在自己的被褥中。
窗外有了雪,還好沒有劇烈的風,于是一切白色的碎屑片片墜落,無聲無息。
我站了起來,雖然還是有一些被夢所困擾,卻還是沒有覺得寒冷。
窗戶拉開,里面的風和外面的風,就無形無影地推來擠去。
我感到一陣放松,本來因劇烈心跳而無法呼吸的胸膛,漸漸平復。
宇宙有沒有腳?或是有了幾只?
這本來不是一個問題,可既然我曾經如此問過,我存身的這個世間,自然就已有了痕跡。仿佛一臺巨大的電腦,所有動作都被一絲一毫地記下,只是沒有人可以憑借搜索,就查找到全部訊息。
一片雪花,恰巧粘在指尖,而另一些則撲到窗欞。該融化的,便化成了一滴水,然后滑落,然后蒸發。能停留的,則一點點變厚,然后這個世界就只剩下了它和它的伙伴。我不是它們中的一員,只是因為觀察,便有了和它們相同的情感。宇宙也該是如此嗎?我因為看了她一眼,宇宙就因為我,多了不可數的問題。
不知道這夢過夢的人,到底如何記錄。我其實是恍惚而懵懂的,一切本來清晰的印象,卻在一兩分鐘內就開始模糊。仿佛這玻璃窗,漸漸有了霧氣。我用手擦出一塊空白,看到了那雪白發亮的天地,然后這空白就又被霧氣遮蔽。好在已經打開的窗口,仍有不斷涌入的風。溫度下降了,我終于知道了寒冷。
我裹上一件棉襖,卻沒想過關窗。
相比于溫暖,我更愿意安慰自己的呼吸。
我記得一個人經過冬日的街道,看見了成百的小孩子,瑟縮躲在街頭。他寫了下來,然后說了一句「念三十年后國民為如何象耳」。
此時已經三十年,又三十年了吧?還是更久?抑或這也是一個夢,夢醒了,卻發現夢里的,還出現在現實之中?
每一個靈魂都在自己執念的地方游蕩,如果真有其他出路,到底又在哪兒呢?
自問自己是個和尚,還是武士,那是另一人的夢。
我倒沒覺得,誰會這樣問我,因為我們既不是和尚的國度,也不是武士的王國。燈火不再依靠燈油,而有了電。燈臺也成了無用的裝飾,只是安了一個有開關的燈泡。這樣想的人,大概只剩下了這些文字。而能夠讓人感覺這樣存在的,不是兩個人的等待,而是一場穿越過去未來的雪。
地球還沒有老去,于是地球上的人,仍然可以在此生息。
若是有一天,地球消失在太陽膨脹的光芒中,逃離的人類,他們又該向何處去尋找輪回呢?
所以我猜,你是喜歡安靜的。
你看,那扇窗到現在,還依然打開,而雪卻早已下了又融,融了又下,讓宇宙的腳,都覺得有點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