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回家驚見門鎖被換!我的房子裡住著陌生人
出差五天回家,門鎖竟被換成陌生的款式。
屋內飄出飯菜香時,我全身血液都凍結了。開門的男人自稱屋主:「妳是不是走錯樓層?」
警局裡,我的房產證明變成高仿贗品。
他手機裡存著我童年照片:「這是我女兒。」
當我逃進通風管道躲避追捕時,
聽見牆內傳來數十個相似的啜泣聲。
整棟公寓的住戶資料都顯示——
我們五年前就死於那場完美火災。
門鎖冰冷的金屬觸感從指尖傳來,卻完全陌生。林薇怔在門前,像一尊突然被抽去靈魂的雕像,出差五天積累的疲憊被這瞬間的錯愕沖刷得乾乾淨淨。她租住的老公寓門上,那把她親手挑選、磨得發亮的黃銅舊鎖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嶄新、造型怪異的黑色電子鎖,冷酷地鑲嵌在斑駁的舊門板上,像一個不懷好意的入侵者留下的標記。

她下意識地抬頭確認門牌號——3樓之7,沒錯。是她每月辛苦繳納房貸、堆滿她生活痕跡的小窩。可空氣中,一股若有若無的、溫暖的食物香氣正絲絲縷縷地從門縫底下滲出來,是燉肉的醬油香氣,混合著米飯蒸騰的熱乎味。林薇渾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凝結成冰,順著脊椎一路凍到腳底,又在下一秒被一股灼熱的驚駭衝擊得頭皮發麻。裡面有人?在她出差這幾天,有人換了她的鎖,登堂入室,甚至……在裡面做飯?
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她深吸一口氣,冰涼的空氣刺激著氣管,強迫自己鎮定。顫抖的手指摸向手機,指尖冰涼滑膩,幾乎握不住。就在她準備按下110的瞬間,那扇該死的、陌生的門鎖內部,清晰地傳來“咔嗒”一聲輕響。
門開了。
一個穿著灰色家居服的男人出現在門縫裡。四十多歲,面容尋常,甚至帶著點溫和,頭髮梳理得整齊,眼神平靜地落在她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面對陌生人的疑惑。“妳找誰?”他問,語氣平淡得像在問路,身體卻巧妙地擋住了大部分門縫,屋內更濃郁的飯菜香氣撲面而來。
林薇所有的質問和驚怒都卡在了喉嚨裡,變成一個短促而尖銳的吸氣聲。“我…我住這裡!”她的聲音繃得緊緊的,因為恐懼和憤怒而微微變調,手指死死摳進掌心,“這是我的房子!你是誰?為什麼換了我的鎖?!”

男人眉頭微蹙,那點溫和迅速被一種更深的困惑取代。他側過身,目光掃過林薇腳邊的行李箱,又仔細看了看她的臉,然後非常認真地搖了搖頭。“妳是不是搞錯樓層了?或者…走錯棟了?”他語氣篤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理所當然,“這是我家,我搬進來快一個禮拜了。”
“你家?”林薇只覺得一股荒謬的火焰直衝頭頂,燒得她眼前發黑,“放屁!我買的!我有房產證!我銀行還在繳貸款!”她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行李箱,試圖擠開男人往裡看。客廳的佈局似乎沒變,但沙發上隨意搭著的陌生外套、茶几上一個喝了一半的馬克杯、空氣裡瀰漫的屬於另一個男人的氣息…都在殘酷地印證著某個令人崩潰的事實——她的領地,被侵占了。
男人被她突如其來的衝撞弄得一個趔趄,臉上的平靜終於碎裂,浮現出一絲被冒犯的惱怒。他穩住身形,手臂一橫,輕易地攔住了林薇。“小姐!請妳冷靜點!再這樣我要報警了!”他聲音拔高,帶著警告。
“報警?好啊!”林薇幾乎是吼出來的,眼淚不爭氣地在眼眶裡打轉,混合著極度的憤怒和恐懼,“現在就報!立刻!馬上!我看看警察來了怎麼說!”她的聲音在狹窄的樓道裡迴盪,尖利得刺耳。男人盯著她,眼神裡那點溫和徹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審視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評估什麼,最終點了點頭,語氣冷硬:“行,那就讓警察來處理。”他拿出手機,撥號的動作乾脆利落。
警車藍紅閃爍的燈光在桃園這片老公寓區狹窄的巷子裡顯得格外刺目。林薇和那個自稱“張先生”的男人被帶到了轄區派出所。小小的詢問室裡,日光燈管發出單調的嗡嗡聲,空氣裡混合著消毒水和陳舊家具的味道。
林薇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從貼身背包的夾層裡掏出那個硬邦邦的深紅色塑膠封套。手指因為激動而顫抖,好幾次才順利抽出裡面對折整齊的文件。她“啪”地一聲將它拍在冰冷的金屬桌面上,推到對面那位頭髮花白、眼神銳利的陳警官面前,紙張邊緣微微捲起。“陳警官,您看!這是我的名字!林薇!地址,3樓之7,清清楚楚!上面有地政事務所的鋼印,登記日期是三年前!絕不會錯!”
她的聲音因為急促而有些發尖,目光死死鎖定在陳警官的臉上,試圖從他細微的表情變化中捕捉到認同。然而,陳警官只是拿起那份她視若珍寶的房產證明,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拿起桌上的放大鏡,湊近了那份文件,粗糙的手指仔細地摩挲過紙張的紋理,尤其在關鍵的印章處反覆停留。燈光下,他臉上的皺紋顯得格外深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林薇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越攥越緊。旁邊那個男人,張先生,一直安靜地坐著,雙手交疊放在腿上,姿態甚至稱得上放鬆。他偶爾抬眼看看焦躁的林薇,眼神平靜無波,像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鬧劇。
終於,陳警官放下了放大鏡,將那份房產證明輕輕推到林薇面前。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沉穩,卻像一把鈍刀子割在林薇心上:“林小姐,這份文件…有問題。”
“什麼?”林薇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刮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噪音,“不可能!這是我親自去辦的!怎麼會有問題?”
“紙質不對。”陳警官的指尖點了點文件,“正規的權狀紙張有特殊的防偽纖維和韌性,妳這份…太光滑了。還有這裡,”他的手指移向那個代表權威的鋼印,“印文邊緣模糊,細看有微小的毛刺,沒有真鋼印那種清晰的壓痕和立體感。這是高仿,而且是很像,但騙不了專業儀器,更騙不了我們這種老傢伙的眼睛。”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遺憾,“簡單說,這是贗品。偽造的。”

“偽造?!”林薇的聲音瞬間拔高,尖銳得破了音,巨大的震驚和荒謬感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她精心保管、視為安身立命根本的東西,竟然是假的?這怎麼可能!她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猛地轉向張先生,聲音因激動而顫抖:“他!一定是他搞的鬼!他換了我的鎖,闖進我家,一定也偷換了我的文件!”
張先生面對指責,臉上依舊沒什麼波瀾,只是平靜地搖了搖頭,彷彿在面對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林小姐,妳的情緒我能理解,但妳的指控毫無根據。”他從容地從自己隨身攜帶的皮夾裡,也抽出了一份同樣深紅色的文件。展開,推到陳警官面前。“陳警官,這是我上週剛辦好的權狀。請過目。地址,3樓之7。所有權人,張志明。”
陳警官同樣拿起放大鏡仔細核驗。這一次,他看得更快,但神情專注。片刻後,他放下放大鏡,對著張先生點了點頭:“張先生這份,紙張、印文、格式,都沒問題。是正本。”
林薇感覺整個世界都在腳下碎裂、塌陷。她死死盯著張志明那張平靜的臉,那張臉此刻在她眼中如同戴著一張完美的假面具,充滿了惡毒的嘲諷。她渾身發冷,牙齒不受控制地輕輕打顫。“他…他是騙子!他非法侵入!警官,你們查他!查他怎麼拿到這房子的!一定有問題!”
陳警官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疲憊於這種無謂的爭執。“林小姐,法律講證據。目前看來,張先生擁有有效的產權證明,是房屋的合法佔有人。妳的這份…很遺憾,無法作為有效憑證。”他看向林薇的眼神帶著一絲公事公辦的無奈,“基於現有情況,我們無法支持妳的訴求。妳現在的行為,客觀上已經構成了對張先生合法權益的騷擾。我建議妳…”他斟酌著詞句,“先離開那處房產,避免進一步衝突。妳可以尋求法律途徑解決產權糾紛,但這需要妳提供更有力的證據。”
“離開?”林薇像是被這個詞燙到了,猛地後退一步,撞在冰冷的牆壁上。離開她的家?讓這個來歷不明的男人鳩佔鵲巢?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她看向張志明,那男人也正看著她,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但那眼神深處,平靜無波之下,林薇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的東西——不是得意,不是嘲諷,而是一種近乎悲憫的、洞悉一切的冷漠。
離開警局時,天已經徹底黑了。桃園的夜風帶著濕冷的潮氣,吹在林薇臉上,卻無法冷卻她心頭翻湧的岩漿。張志明早已離開,步履從容,彷彿只是解決了一個小小的麻煩。陳警官最後那略帶同情的目光,如同針尖扎在她背上。
她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像一抹無家可歸的遊魂,在夜色籠罩的熟悉街區漫無目的地遊蕩。霓虹燈光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扭曲變形的倒影,喧囂的車流聲彷彿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一切都變得模糊而遙遠。最終,腳步還是不由自主地將她帶回了那棟承載著她所有安穩夢想的舊公寓樓下。
三樓之7的窗戶亮著燈。溫暖的鵝黃色燈光透過窗簾,曾經是她歸家時最期待的慰藉,此刻卻像一隻充滿嘲弄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樓下狼狽不堪的她。那燈光宣告著一個冰冷的事實:她的家,被一個陌生人佔據了。而她,成了一個需要證明“我是我”的荒謬存在。
行李箱的滾輪在寂靜的樓道裡發出單調的轆轆聲,格外刺耳。每一聲都像碾壓在她緊繃的神經上。她沒有離開。憑什麼?憤怒和不甘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心臟,越收越緊。她躲在樓梯轉角處的陰影裡,像一頭受傷的幼獸,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空氣冰冷黏膩,只有她壓抑的呼吸聲和自己的心跳在耳膜裡鼓噪。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小時,也許更久。終於,那扇門內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鎖舌轉動的“咔噠”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林薇的心臟驟然提到嗓子眼。
門開了。張志明走了出來。他換了一身深色的運動服,手裡拎著一個黑色的垃圾袋,看樣子是下樓丟垃圾。他隨手帶上門,但沒有鎖。林薇的瞳孔猛地收縮——機會!
聽著張志明的腳步聲沿著樓梯向下遠去,直至消失。林薇像一道緊繃的弦瞬間釋放,猛地從陰影裡竄出。她撲到門邊,手掌握上冰冷的門把,用力一擰!門果然應聲而開!
一股混合著飯菜餘溫和陌生男人氣息的暖流湧了出來。林薇閃身而入,反手迅速而輕柔地將門關上,背緊緊抵著門板,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出胸腔。成功了!她回來了!儘管是以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
客廳的燈還開著,光線明亮。佈局依舊是她熟悉的模樣,沙發、茶几、電視櫃…但所有細節都在無聲地尖叫著“入侵”!沙發上隨意搭著張志明那件灰色的家居服外套。茶几上,她的馬克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印著某公司logo的白色陶瓷杯,裡面還殘留著褐色的茶漬。電視櫃旁邊,多了一個突兀的行李箱,半開著,露出裡面疊放整齊的男性衣物。空氣裡漂浮著一種陌生的、略帶煙草味的古龍水氣息,霸道地覆蓋了她曾經精心挑選的香薰殘留。
這不是她的家了。這個認知像冰錐一樣刺進心裡。林薇強忍著翻湧的情緒,目光像雷達一樣在客廳裡掃視。她的東西呢?她那些充滿生活氣息的小物件呢?全都不見了!被清理得乾乾淨淨,彷彿她從未存在過。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哽咽,開始行動。目標明確——證據!證明她才是主人的證據!她像一道無聲的影子,快速而謹慎地移動。先是衝進自己以前的臥室。床鋪是新的,陌生的深藍色床單鋪得沒有一絲皺褶。衣櫃門敞開著,裡面掛滿了男人的襯衫、西裝、外套。她的衣服,一件不剩。梳妝台上空空如也,連她最喜歡的那瓶香水也消失了蹤影。這個房間,徹頭徹尾變成了張志明的領地。
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她退出來,又衝進小小的書房。書架上,她精心收藏的小說、專業書籍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她看不懂的工程類大部頭和幾本財經雜誌。書桌上,她的電腦不見了,只有一台陌生的筆記本,屏幕漆黑。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地拍打著她。
難道真的什麼都沒留下?張志明清理得如此徹底?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目光無意間掃過客廳通往陽台的玻璃推拉門。門邊角落的地板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反射著燈光,細微的一點。她快步走過去,蹲下身。是一小塊透明玻璃碎片,邊緣尖銳。她撿起來,指尖傳來微涼的觸感。這碎片…很眼熟。她猛地抬頭,看向玻璃門旁邊牆壁上的一個小凹痕。
想起來了!那是她搬進來第一個月,興奮地自己組裝一個小置物架時,不小心失手,架子的一角狠狠撞在牆上,磕掉了點牆皮,當時手裡拿著的一個玻璃小擺件也脫手摔在地上,碎成了幾塊。她當時還心疼了好久,後來只撿走了大塊的碎片,這塊細小的估計嵌進了地毯纖維裡(後來地毯換了),一直沒發現。
這塊碎片,是她存在的鐵證!是她生活的痕跡!林薇緊緊將這塊冰冷的玻璃碎片攥在手心,尖銳的邊緣刺得掌心生疼,卻帶來一種近乎殘酷的真實感。她把它小心地放進牛仔褲的口袋深處,如同藏起一枚微型的炸彈。
就在這時,客廳的燈光突然毫無徵兆地閃爍了一下!緊接著,一種極其細微的、彷彿電流通過變壓器時的“滋滋”聲,從天花板角落隱蔽處的空調通風口裡傳了出來,時斷時續。
林薇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有人?在管道裡?還是…某種監控設備?
她猛地抬頭,死死盯住那個方形金屬通風口格柵。格柵紋絲不動,只有那持續不斷的、令人心煩意亂的微弱電流聲,像幽靈的低語,縈繞在死寂的空氣中。
突然!
“咔噠——”
清晰的開鎖聲從大門外傳來!鑰匙插入鎖孔、轉動的聲音如同驚雷在林薇耳邊炸響!
張志明回來了!怎麼這麼快?!
巨大的驚恐瞬間攫住了她!躲!必須立刻躲起來!被他發現自己潛入,後果不堪設想!報警?他現在才是“屋主”!她會被當成非法侵入者抓起來!
目光像受驚的飛鳥在客廳裡急速掠過——沙發太低!窗簾太薄!陽台無遮擋!書房門開著!衛生間…太小!
最後,她的視線死死釘在了天花板上那個發出微弱電流聲的通風口!就是它!
門外的鑰匙轉動聲已經到了最後階段!金屬鎖舌彈開的聲音近在咫尺!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林薇像一隻被逼到絕境的貓,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她猛地拖過書房門口一把沉重的木椅子,衝到客廳中央通風口正下方。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她顧不上這些了,踩上椅子,踮起腳尖,雙手用力向上頂開那塊金屬通風口格柵!格柵比她想像的沉重,邊緣鋒利,刮擦著她的手指,但她感覺不到疼。
“吱呀——”
大門被推開了!
就在張志明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玄關光影裡的那一剎那,林薇用盡全身力氣,雙手抓住通風口邊緣冰冷的金屬,猛地向上一竄!雙腳離椅,整個人狼狽地縮進了那個黑洞洞的方形入口!緊接著,她反手將那沉重的金屬格柵猛地拉回原位!
“哐!”
格柵落回卡槽的悶響,與大門被完全推開的聲音幾乎重疊。
林薇蜷縮在冰冷、佈滿灰塵的狹窄管道裡,心臟狂跳得如同要炸開。她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透過格柵細密的縫隙,驚恐地向下窺視。
張志明走了進來。他似乎聽到了剛才那聲椅子刮擦和格柵落下的悶響?他停在玄關處,沒有立刻換鞋,而是微微側著頭,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整個客廳。他的視線從被拖離原位的椅子,緩緩移向天花板那個通風口格柵,停頓了幾秒。那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彷彿能看穿金屬格柵,直視到蜷縮在黑暗中的林薇。
林薇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才抑制住喉嚨裡的驚叫。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轟鳴聲。
張志明看了幾秒鐘,嘴角似乎又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然後,他像是什麼都沒發現,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彎腰換鞋,走向廚房給自己倒水。
林薇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了一點點,但恐懼絲毫未減。她不敢動,只能在狹小逼仄的空間裡艱難地調整姿勢,讓自己稍微舒服一點。金屬管壁冰冷刺骨,粗糙的灰塵顆粒鑽進她的鼻孔和衣領,嗆得她喉嚨發癢,卻只能死死忍住咳嗽的衝動。黑暗濃稠得化不開,只有下方格柵縫隙透上來的一絲微弱光線,勉強勾勒出管道內部的輪廓。空氣污濁沉悶,混合著鐵鏽、灰塵和某種難以形容的、淡淡的化學藥劑的味道。
時間在極致的寂靜和緊繃中變得無比漫長。每一秒都像是煎熬。她只能聽到下方偶爾傳來張志明走動的腳步聲,水杯放在桌上的輕響,還有他翻動報紙的沙沙聲。他像一個真正的屋主,享受著夜晚的安寧。
就在林薇覺得四肢快要凍僵麻木的時候,下方客廳裡,張志明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不是普通的鈴聲,而是一種單調、持續、略顯刺耳的蜂鳴聲。林薇透過格柵縫隙,看到張志明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屏幕,臉色似乎瞬間凝重起來。他沒有接聽,而是立刻站起身,快步走進了他的臥室——那個曾經屬於林薇的房間。
臥室的門被他輕輕關上了。
機會!或許是唯一的機會!林薇的神經再次緊繃。她必須趁他不在客廳的時候,從這該死的管道裡出去!她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一下幾乎失去知覺的手腳,準備推開格柵。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的、壓抑的聲響,毫無預兆地鑽進了她的耳朵。
嗚嗚……嗚嗚……
像風吹過狹窄縫隙的嗚咽,又像是……人的哭聲?極其細弱,斷斷續續,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絕望。
林薇的動作瞬間僵住!全身的血液似乎又一次凍結。她豎起耳朵,心臟狂跳著幾乎要撞碎胸腔。不是幻聽!那聲音又來了!更清晰了一點!是從哪裡傳來的?
嗚嗚…嗚…救…救命…
這次,她甚至捕捉到了幾個模糊的字眼!是女人的哭聲!不止一個方向!
聲音似乎來自……四面八方?來自這冰冷金屬管道的深處?來自她前後左右的黑暗裡?來自這棟公寓樓的牆體內部?
林薇的呼吸徹底停滯了。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蜷縮在黑暗中,連指尖都無法動彈。巨大的、難以名狀的恐懼如同無數冰冷的觸手,從黑暗的管道深處蔓延出來,緊緊纏繞住她的身體和靈魂。這棟樓…這棟她住了三年、以為熟悉無比的舊公寓…牆裡面…藏著什麼?
她忘記了逃離,忘記了張志明。全部的感官都被那細微、壓抑、此起彼伏的啜泣聲和求救聲佔據。它們微弱,卻充滿了穿透力,像無數根冰冷的針,刺穿著黑暗,也刺穿了她最後的理智防線。這些聲音…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就在她瀕臨崩潰的邊緣,下方的臥室門“咔噠”一聲輕響,開了。張志明走了出來。他的臉上沒有了之前的平靜,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嚴峻的問題,腳步也顯得有些匆忙。他徑直走到客廳中央,站在了林薇藏身的通風口正下方!
林薇嚇得魂飛魄散,連那詭異的哭聲都暫時被拋到了腦後。她屏住呼吸,縮成一團,祈求黑暗能將她完全吞噬。
張志明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通風口格柵。這一次,他的視線停留得更久。林薇甚至能感覺到他目光的重量,冰冷而銳利,彷彿能穿透金屬和黑暗,精準地鎖定在她身上。幾秒鐘的死寂,漫長得如同幾個世紀。
然後,他做了一個讓林薇心臟驟停的動作。他伸出手,緩緩地、目標明確地,摸向了通風口格柵的邊緣!那隻手在燈光下顯得異常蒼白,指節分明。
他要打開!他發現了!
林薇的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腦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絕望的尖叫。
就在那隻手即將觸碰到格柵的瞬間——
“叮咚!叮咚!”
急促的門鈴聲驟然響起!尖銳而突兀,劃破了室內死寂的空氣!
張志明的手猛地頓在半空。他眉頭皺得更緊,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迅速收回手,轉身大步走向門口。
透過格柵縫隙,林薇看到他打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穿著深藍色制服的男人,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臉,只能看到一個方正的下巴。那人似乎遞給了張志明一個平板電腦大小的設備,低聲快速說了幾句什麼。張志明接過設備,低頭專注地查看著屏幕,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動操作著,神情專注而嚴肅,似乎門鈴聲和來人打斷了他更重要的事情。
就是現在!千載難逢的機會!
強烈的求生慾望壓倒了恐懼。林薇不再猶豫!她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向上頂開沉重的金屬格柵!這一次,動作更快更輕!格柵被推開的瞬間,她像一條滑溜的魚,雙手抓住管道邊緣,將整個身體奮力向上拖拽!粗糙的金屬邊緣狠狠刮過她的肋骨和小腹,帶來火辣辣的疼痛,但她渾然不覺。
整個人終於完全縮進了管道深處!她立刻反手,將格柵拉回原位!動作一氣呵成,只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咔”聲。
幾乎就在格柵落回的同時,下方傳來了張志明送走來人、關上大門的聲音。他似乎沒有察覺到天花板上的動靜,腳步聲顯示他拿著那個設備又回到了臥室。
林薇癱軟在冰冷黑暗的管道裡,劇烈地喘息著,冷汗浸透了後背的衣服,冰冷的黏在皮膚上。剛才那一下劇烈的動作似乎驚動了什麼。那細微的、縈繞在管道深處的啜泣聲和求救聲,在她闖入的這片區域,詭異地停頓了一下。
短暫的死寂。
緊接著,像是水滴濺入了滾燙的油鍋!
嗚嗚嗚——!
救救我——!
放我出去——!
媽媽——!

無數個壓抑的、扭曲的、充滿了無盡痛苦和絕望的聲音,猛地從管道更深、更遠的黑暗中爆發出來!層層疊疊,此起彼伏!有女人的尖叫,有男人的嘶吼,有孩童的啼哭!聲音尖銳、混亂、瘋狂,像無數隻無形的手從黑暗的深淵裡伸出,要把林薇也一起拖下去!這些聲音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它們變得無比清晰、無比接近,彷彿就在她的前後左右,就在這狹窄管道的隔壁!它們瘋狂地衝擊著她的耳膜,撕扯著她瀕臨崩潰的神經!
林薇再也無法承受,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的嗚咽,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她像一隻受驚的鼴鼠,在本能的驅使下,手腳並用,不顧一切地朝著與聲音來源相反的方向、朝著管道深處的黑暗拼命爬去!遠離張志明!遠離那可怕的格柵!遠離這些來自牆壁深處的、地獄般的哀嚎!
粗糙冰冷的金屬管道摩擦著她的膝蓋和手肘,衣服被勾破,皮膚被劃開細小的傷口,火辣辣地疼。灰塵嗆進她的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鐵鏽和塵土味,還有那股揮之不去的、淡淡的化學藥劑的氣息。她不敢停,不敢回頭,只能憑著感覺在絕對的黑暗中向前爬行。身後的哭喊聲和求救聲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追隨著她,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彷彿這棟樓的每一寸牆體、每一條管道,都囚禁著一個正在被活活折磨的靈魂。
不知爬了多久,爬了多遠。她的體力幾乎耗盡,意識也因為缺氧和恐懼而開始模糊。就在她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前方極致的黑暗中,似乎出現了一點點微弱的不同。不再是純粹的、令人窒息的漆黑,隱約透著一絲…灰濛濛的光?還有極其輕微的、持續不斷的風聲?
林薇心頭猛地一跳,求生的本能再次點燃。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朝著那一絲微弱光亮的源頭加速爬去。通道似乎變得更加狹窄,只能勉強容納她匍匐前進。終於,她爬到了盡頭。
眼前是一個更小的、垂直向上的通風井出口。出口處沒有格柵,只有一個生鏽的金屬百葉窗歪斜地掛著,大部分葉片都扭曲變形,露出了外面墨藍色的夜空。冰冷的夜風裹挾著細密的雨絲,從百葉窗的縫隙裡灌進來,打在林薇滾燙的臉上,帶來一絲刺痛卻也讓她混沌的頭腦瞬間清醒了不少。
她掙扎著,將頭小心翼翼地探出百葉窗。
外面是濕漉漉的天台。開闊,空曠,只有巨大的、鏽跡斑斑的中央空調主機組和水箱沉默地矗立在風雨中。雨水在水泥地面上匯聚成小小的水窪,反射著遠處城市朦朧的燈光。這裡是公寓樓的頂層天台。
脫困的希望剛剛升起,下一秒就被眼前的景象狠狠扼殺!
她所在的這個通風井出口,位於天台一個相對隱蔽的角落。而就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天台的邊緣,赫然站著兩個人影!雨水勾勒出他們的輪廓。
一個是張志明!他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雨水順著傘骨流下,形成一道水簾。他背對著林薇的方向,正和旁邊另一個人低聲交談著。那個人穿著深色的連帽防水風衣,帽子拉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側影,身材似乎比張志明略高一些。

風將他們的對話斷斷續續地吹了過來。
“……信號源確認了嗎?”是張志明的聲音,低沉而嚴肅。
“還在排查…干擾…比預想的強…”風衣男的聲音有些沙啞,語速很快,聽不真切,“…擴散…控制不住…”
“必須控制住!名單…核實…不能有遺漏!”張志明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尤其是…‘樣本’…穩定性…”
“714…反應劇烈…波動值…臨界點了…”風衣男似乎拿出了一個小型的電子設備,屏幕的光在雨夜中一閃而過,“…需要…立即處理?”
張志明沉默了幾秒,雨水敲打傘面的聲音格外清晰。“…再觀察…最後24小時。記錄…所有數據。如果突破閾值…執行…清理協議。”他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
“明白。”風衣男點了點頭,迅速將設備收起。
“還有,”張志明微微側過身,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林薇藏身的通風井方向。林薇嚇得猛地縮回頭,心臟幾乎跳出喉嚨。“…天台入口的監控,處理乾淨。我不希望…節外生枝。”
“放心,覆蓋掉了。沒人會看到我們上來。”風衣男的聲音透著一絲把握。
“嗯。”張志明最後應了一聲,“保持聯繫。有異常,立刻報告。”
兩人不再說話。風衣男轉身,像一道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通往樓梯間的厚重防火門後。張志明獨自站在天台邊緣,又停留了片刻。他抬起頭,望向遠處雨幕中模糊的城市燈火,一動不動,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雨水順著傘沿不斷滴落。
林薇蜷縮在冰冷狹窄的通風井裡,渾身濕透,凍得瑟瑟發抖,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剛才聽到的對話碎片——“信號源”、“控制”、“名單”、“樣本”、“714”、“清理協議”、“監控覆蓋”——每一個詞都像一把冰冷的錘子,狠狠砸在她混亂不堪的思緒上,拼湊出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恐怖輪廓。
這不是簡單的非法入侵!張志明和他背後的人,在做著某種可怕的事情!這棟樓…那些牆壁裡的哭聲…她自己的遭遇…全都是這個巨大謎團的一部分!而“714”…這個冰冷的編號,讓她本能地聯想到自己!她就是那個“反應劇烈”、“波動值臨界點”、需要被“觀察”甚至“清理”的樣本?!
絕望如同冰冷的鐵鉗,緊緊夾住了她的心臟。警察不可信,家被佔據,現在連這棟樓本身都成了吞噬活人的魔窟!她能去哪裡?誰能幫她?
濕透的衣服緊貼著皮膚,帶走僅存的體溫。她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隨著體溫一起流失,昏沉沉的,只想閉上眼睛。就在這時,口袋裡那塊之前撿到的、被她當作救命稻草的玻璃碎片,隔著濕漉漉的布料,尖銳的邊緣輕輕硌了她一下。
微小的刺痛感讓她一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一點點。
不!不能放棄!至少…至少要弄清楚這一切到底是什麼!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迸發的火星,瞬間點燃了她殘存的意志——物業管理室!整棟公寓的住戶原始檔案、登記資料一定都在那裡!如果張志明能偽造房產證,能抹去她的存在,那麼物業那裡…或許還留著未被篡改的痕跡?或者,能從那些檔案裡,找到其他“失蹤”住戶的線索?找到那些牆壁裡哭聲的源頭?
這個念頭給了她一絲虛弱的動力。她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天台上,張志明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有風雨依舊。
機會!
林薇咬緊牙關,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從那個扭曲的百葉窗口艱難地鑽了出來,重重地摔在冰冷濕滑的天台地面上。雨水瞬間將她徹底澆透。她掙扎著爬起來,顧不上疼痛,踉踉蹌蹌地衝向那個黑洞洞的樓梯間入口,拉開沉重的防火門,一頭鑽了進去。
樓梯間裡一片死寂,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和濕漉漉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水泥空間裡迴盪。感應燈隨著她的腳步一盞盞亮起慘白的光,又一盞盞在她身後熄滅,像一隻隻窺探的眼睛。她扶著冰冷的牆壁,跌跌撞撞地向下跑。目標——一樓的管理室。
終於下到了一樓。樓梯間出口正對著寬敞卻空無一人的大堂。慘白的燈光下,光潔的地磚反射著冰冷的光澤。角落裡,那間掛著“物業管理室”牌子的房間門緊閉著,窗戶裡面一片漆黑。這個時間,管理員肯定下班了。
林薇的心沉了一下。她走到管理室門前,試著推了推門。鎖著。她焦急地四下張望。旁邊的牆壁上,掛著一個鑰匙箱,上面有許多小格子,大部分是空的,只有少數幾格掛著鑰匙,旁邊貼著模糊的標籤。
她的目光掃過那些標籤——配電間、水泵房、垃圾間…沒有管理室!
怎麼辦?硬闖?她看了看那扇看起來頗為結實的木門。就在她一籌莫展之際,視線無意間掃過管理室門旁邊的牆角。那裡放著一個半人高的綠色大型盆栽,闊葉植物長勢旺盛。而在盆栽陶土花盆的邊緣,靠近牆根的陰影裡,似乎有一個小小的、金屬的東西反射著微光。
林薇蹲下身,撥開濃密的葉片。一把黃銅色的老式鑰匙,靜靜地躺在那裡,上面沾著些泥土。是管理員遺落的備用鑰匙?還是…某種刻意的安排?她顧不上多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撿起鑰匙。
顫抖的手將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轉。
“咔噠。”
門鎖開了!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警惕地看了看寂靜無人的大堂,迅速閃身進去,反手關上了門,並從裡面反鎖。
管理室裡瀰漫著灰塵、舊紙張和劣質菸草混合的氣味。藉著窗外透進來的路燈微光,她看到了靠牆放著一排高大的灰色金屬檔案櫃。就是這裡!
她撲到最近的檔案櫃前,拉開抽屜。裡面是厚厚的文件夾,按樓層和房號排列。她急切地翻找著。3樓…3樓之7!
找到了!
她抽出標註著“3樓之7”的藍色文件夾,手指因為緊張和寒冷而不聽使喚,好幾次才翻開硬質的封面。
裡面是住戶登記表。表格頂端清晰地打印著地址:3樓之7。
然而,住戶姓名欄,工整地填寫著:張志明。身份證號碼、聯繫電話、緊急聯絡人…所有信息都指向那個男人。登記日期赫然是:一週前。表格下方,甚至還貼著一張張志明的證件照複印件,照片上的他,眼神平靜無波。
沒有林薇。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沒有。彷彿過去三年住在這裡的,從來就是這個張志明。
“不…不可能…”林薇絕望地喃喃自語,手指死死攥著那張薄薄的紙,紙張邊緣被捏得變形。偽造!連這裡的檔案都被篡改了!他們的手段…無孔不入!
憤怒和不甘像野火一樣灼燒著她。她瘋了似的將整個文件夾裡的紙張全部抽出來,粗暴地翻動著,期望能找到被遺漏的、夾在中間的屬於她的記錄。紙張嘩啦啦散落一地。

突然!
一張邊緣泛黃、明顯是從什麼地方撕下來的舊報紙碎片,從散落的文件中飄了出來,緩緩落在地面上。
林薇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她彎腰撿起那張碎片。
碎片不大,上面是一則印刷粗糙的本地新聞報道。標題用加粗的黑體字印著:
「桃園幸福城社區火警釀慘劇 疑電線走火 多人不幸罹難」
日期是:五年前!
林薇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手狠狠攥住!幸福城社區…就是她住的這棟公寓所在的小區名字!
她的目光急速下移,掠過那些描述火勢猛烈、消防員搶救的文字,定格在報道末尾那幾行冰冷的、羅列著遇難者名單的小字上:
……經初步確認,罹難者包括:
3樓之7:林薇(女)
3樓之8:陳美華(女)及其幼子…
4樓之2:王志強(男)…
……等共計十一人。起火原因尚在調查中…
林薇?
林薇(女)?
3樓之7:林薇(女)?!
她的名字!她的房號!清清楚楚地印在這份五年前的死亡名單上!
嗡——!
林薇的腦海中彷彿有一顆炸彈轟然爆開!眼前的一切——檔案櫃、散落的紙張、窗外的微光——都開始劇烈地旋轉、扭曲、變形!耳邊尖銳的嗡鳴聲蓋過了一切,連牆壁深處那些持續的啜泣聲都聽不見了。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她雙腿一軟,踉蹌著後退,脊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金屬檔案櫃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手中的舊報紙碎片飄然落地。
她死了?
五年前…就死於一場大火?
那現在站在這裡的她是誰?這三年來的生活是什麼?房貸、工作、朋友…那些清晰的記憶是什麼?
那些牆壁裡的哭聲…名單上的其他人…陳美華…王志強…
“嗚…嗚嗚…媽媽…”
“救命…好燙…好燙啊!”
“放我出去——!”
無數個壓抑的、扭曲的、充滿了無盡痛苦和絕望的聲音,彷彿瞬間掙脫了束縛,從四面八方的牆壁裡、從地板下、從天花板的縫隙中,瘋狂地湧了出來!不再是細微的嗚咽,而是淒厲的、充滿了焚燒般痛苦的尖叫和哭嚎!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恐怖的聲浪,瘋狂地衝擊著林薇瀕臨崩潰的神經!
她聽出來了!那聲音裡,有女人瀕死的哀鳴,有孩童恐懼到極致的啼哭,有男人絕望的嘶吼…和報紙碎片上那些冰冷的名字,一個個對應了起來!
陳美華!王志強!還有…她自己!
這棟公寓…是一個巨大的墳墓!他們所有人,早在五年前那場大火裡,就已經化為了灰燼!
那張志明是誰?那些“信號源”、“樣本”、“清理協議”…是什麼?她這三年的“活著”…又是什麼?
無邊的黑暗伴隨著足以撕裂靈魂的認知顛覆,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將她淹沒。林薇的身體沿著冰冷的檔案櫃緩緩滑落,癱坐在散落一地的、證明她早已死去的紙張上。她的眼睛瞪得極大,瞳孔裡映著管理室窗外路燈慘白的光,卻空洞得沒有一絲神采。只有那無處不在的、來自牆壁深處的、屬於亡魂的集體哀嚎,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音,在她徹底熄滅的意識深淵裡,永恆地迴盪。
嗚嗚嗚——!
好燙啊——!
放我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