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後,她回到家,在玄關脫下鞋,行李還沒推進屋,但屋裡靜悄悄。
她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晚上十點,孩子們應該睡了。
她走進臥房,丈夫躺在床上,紅腫的雙眼看起來不是一夜沒睡、就是睡睡醒醒,身上聞得到些酒氣。
她趨前坐在床沿,伸手碰觸他。『抱歉,臨時又有應酬,走不開。』
丈夫擺擺手,閉起雙眼,她試圖為他揉揉太陽穴,他微微側身閃過。
『明天可以跟我一起去女兒學校嗎?』丈夫開口。
『我知道,老師跟我提過。』她垂下眼,臉上仍掛著未卸的妝。
『你相信嗎?』丈夫清了清喉嚨。
然後轉過身,直視著她,『那天我在外面喝了點酒才回家,女兒在我們床上睡著了,黑暗中我以為女兒是你,不小心碰到女兒的大腿,她馬上驚醒跑出去了,真對不起。』
『Nancy不在嗎?』Nancy是她們鄰居的女兒,兼差當保母賺點零用錢。
『她跟小女兒一起睡在客房。』
『我相信你,是我不好,這陣子太忙了。』她站起身,解開襯衫鈕扣準備沐浴。她巧妙地閃開丈夫試圖溫存的手。
隔天她請了假,和丈夫一起坐在晤談室,大女兒和老師早已在晤談室等待,中間隔了張大長木桌。
她突然想起自己幼時的夢想是當律師,因為街坊都說她能言善道。
她讓丈夫在老師和女兒面前,把昨晚的解釋再覆述一遍,但大女兒的視線看向地面,不願抬頭看父母一眼。
老師詢問大女兒,是否接受父親的解釋與道歉,大女兒沈默不語。
老師於是把她和丈夫請出晤談室,隨後老師告知她,大女兒需要時間重新建立信任感,校方依照學生的意願,已經通知相關單位啟動保護安置,大女兒會先暫時借住要好的同學家中,等待進一步調查結果後再做評估。
她深感晴天霹靂,這時手機傳來秘書的簡訊,通知她高層異動,總經理宣布提前退休,總經理以下的人事傾軋將會掀起一場茶壺裡的風暴。
副總傳來訊息,問她可不可以回公司一趟,她才意識到自己連睫毛膏都沒畫。
『抱歉副總,今天家裡有急事。』她回覆。
幾週後,大女兒仍舊拒絕回家,她停開瑜伽課、試圖每天準時下班,多花時間修補與丈夫和小女兒的疏離嫌隙。
某天傍晚,她在整理發票時,發現了一張購買保險套的單據,時間和大女兒出事時的時間點吻合,就是自己出差赴美的時候。但她在浴室或臥房裡,遍尋不著這盒保險套。
她和丈夫在二女兒出生後,協議為了生活品質,不再生孩子了。
她的體質對矽膠過敏,要求丈夫去結紮,丈夫同意了,只是一直拖著,也成為近期她拒絕床事的理由。
因此這盒保險套,不會是為了自己購買的。
當晚,她趁丈夫熟睡時,躡手躡腳進入小女兒的臥房,把女兒喚醒。
她坐在床邊,問才六歲的小女兒說,『那天Nancy真的和你一起睡在這裡嗎?』
小女兒揉著眼睛、歪著頭說,『Nancy姊姊先和我一起睡,後來我起床上廁所的時候,她就不在了。』
『媽媽你知道嗎?我現在很厲害,都不會尿床了喔!』
她聽見自己的腦袋裡一聲轟然巨響。
小女兒連一聲『媽咪你怎麼了?』都沒有問,就翻身又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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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害怕的,就是失去你以為你擁有的一切。』
因為那不是你擁有的,只是你以為的。
她突然覺得很渴,走進廚房扭開水龍頭,在嘩啦啦的水聲裡,她彷彿聽見大女兒的聲音。
『媽,只是小謊而已。』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