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澤打開理沙給的資料,兩年的紀錄涵蓋各類文字與視頻,他先點開家庭單元區塊,想理解相關人物的基礎資訊。
『案主東條博士,六十二歲,功能者。現任ORX Lab創辦人與技術總監,為早期開發神經感測結合機器人行動反應系統之關鍵人物。其技術已成功應用於極端環境應變機體開發,同時也作為多國公共安全與醫療支援系統之基礎。』
再往下的文字記錄,是東條博士的妻子。
『東條詩織,案主之妻,已故,年四十歲,全職家庭主婦,生下小女兒東條寧一年後,被診斷出產後自身免疫系統攻擊神經肌肉退化症,確診後第二年離世,離世時東條遼十歲,東條寧三歲。』
這個神經疾病藍澤知道,是極端少數的神經疾病,病症初期肌力不全與四肢遲緩,到中期開始言語障礙、吞嚥困難、輕微自主神經反應錯亂,最後是近完全失語與運動功能退化,需機械呼吸輔助,僅剩微弱非語言觸覺反應能力。
在東條詩織介紹文字後方,有主管理沙備註。
『東條博士說明,其妻曾是插畫與手工藝創作者,習慣用手作與繪圖表達情感。孩子年幼時,家中經常可見她為孩子畫的故事書插圖、縫製的小布偶,相較於他不擅表達,妻子的柔軟是家庭連結重心。』
再往下看是兩兄妹的描述。
『東條遼,年三十二歲,功能者,現為諾瑪科技神經模組設計的高階開發工程師和計畫負責人,擁有極強的系統性思維與執行能力。』
『東條寧,年二十五歲,模擬者,目前任職於全球前三大的語義行為建模中心,擔任資料分析師,極其規律與理性執行各項工作任務與生活。』
看完簡單基本資訊後,藍澤繼續翻閱資料,然後他開啟了其中的視頻。
回聲園|內部診斷資料摘錄檔案(編號 RCE-TOJ-008)
資料類別:家庭關係溯源
錄製地點:回聲園訪談室15號|錄製時間:2068年5月17日 PM01:35
因ORX Lab 和諾瑪科技合作,博士和兒子東條遼開始進行開發合作,主要記錄博士說明和東條遼當時的關係。
藍澤點擊視頻,畫面中的東條博士開始闡述。
「2065年4月,ORX Lab和在諾瑪科技展開合作,共同開發神經傳導的進階應用,在整個專案啟動前,我們雙方決定安排一場實體見面,於是諾瑪科技帶著核心團隊成員來到ORX Lab的東京實驗基地。」
(短暫沉默,像是回想當時畫面,博士緩緩開口)
「我還記得那天,當會議室門開啟,當我步入會議室,我看到遼安靜的坐在會議室一隅,我愣住了,他也像察覺我般,抬頭看著我。」
「老實說,對於遼坐在那,代表諾瑪科技核心團隊之一,我雖然驚訝,卻立馬理解,那孩子是有這能力的,我一直知道。」
(博士笑得十分燦爛)
「但我仍舊有瞬間呆住了,因為我在那一刻才意識到他已經長這麼大,那個有著詩織容貌的遼,是如此熟悉卻又陌生...以及他已經出社會甚至走到我面前這個事實...」
(東條低頭輕笑一下)
「和遼工作的時間,讓我想起他小時候我們一起做機器人時光,他小時候每個步驟都要問為什麼,但現在的他不再問為什麼,他冷靜、專業、甚至在開發時多次突破盲點提出關鍵,可以說那時雙方共同開發的技術沒有他是完成不了。」
(博士再度停頓,帶著些許皺眉與悲傷)
「但我也注意到,他只喊我東條博士...」
(博士帶點苦笑)
「我的理性告訴我工作場合這麼稱呼是對的,但我的感性不斷讓我在他眼中尋找身為父親的我,可不論我怎麼找,我都只能從遼的眼中看到東條博士這個身分,似乎我跟他只存在這層關係...」
(博士眼眶含淚)
「我們之間有合作默契,卻是技術人之間的默契,有爭執,卻是工作間的爭執,從那時我明白,我失去了什麼...」
「不,或許我早就知道,只是從來不去面對...」
(他停頓很久,最後看向螢幕的某處,不再說話。)
[結束錄影]
回聲園|內部診斷資料摘錄檔案(編號 RCE-TOJ-012)
資料類別:家庭關係溯源
錄製地點:回聲園訪談室1號|錄製時間:2068年6月02日 PM03:05
主以描述東條博士和其女兒東條寧關係。
「我和寧的關係,我只能說,我是她父親,生理上和法律上,但她的生活裡,大部分時間是由程式與機器人維繫,不是我。」
「我太太過世的時候,她才剛滿三歲。那時候她剛學會完整地說一句話『兔子回家了』,那是她指著詩織縫給她的玩偶說的。」
「寧長得非常像詩織,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但我看著她,卻感到十分陌生,就像我不認識她,她的行為、她的說話和交流方式,我幾乎無法和小時候的她重疊...」
(博士苦笑與停頓)
「真的很可笑,最近她跟我面對面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會再回報您明天的行程規劃』...我跟她最密切的聯繫,是通訊軟體間文字的問好...這些讓我明白,身為父親的我,已經從她生命中登出。」
(博士垂下眼,深嘆一口氣)
[結束錄影]
回聲園|內部診斷資料摘錄檔案(編號 RCE-TOJ-013)
資料類別:家庭關係溯源
錄製地點:回聲園訪談室1號|錄製時間:2068年6月9日 PM07:00
「對於兩人覺得最虧欠的地方嗎?」
(博士停頓,眼神輕閉,然後睜眼)
「詩織開始生病後,我想我就不是一個好父親了...」
(博士苦笑)
「詩織的病,讓我陷入魔徵,我將所有精力投入研發,想要研發出即使詩織病情惡化,仍能協助她活得更久、更輕鬆的輔助機器人,即便我知道她的病是不可逆,她總有一天會離開我。」
(博士掩面)
「當時的我完全無法面對失去詩織的恐懼,所以我用工作麻痺了自己,更拉開了和孩子們的距離...」
(博士放下手後,雙眼看向遠方)
「詩織在還能正常言語時,曾和我抱怨,也和我爭吵過..她說:一衡,求求你看看我們,我需要你,孩子們也需要你。」
(博士眨了眨眼,將眼淚吞回)
「是我膽小了,不管是作為愛人、丈夫、抑或是父親,如果說虧欠的話,那就是我沒有善盡父親職責,沒有該在他們需要我的時候陪在他們身旁...」
「我還記得某天開始,詩織突然不再找我爭吵,我當時還天真以為是詩織選擇相信我,但當詩織去世後,我看著滿屋子她準備的手寫信、繪本和娃娃,我才知道她當時對我有多麼失望...」
(博士哽咽)
「她用著她自己的方式在愛著孩子們,想盡辦法將這份愛延續,而我...卻...」
[結束錄影]
影片結束後,藍澤拭去眼角的淚水,繼續翻閱視頻。
持續看著東條博士留下的視頻資料,藍澤突然按下暫停鍵,同時叫出博士錄的第一段視頻,半年後的一段視頻、一年後、一年半後視頻,將四個時段的視頻並排,同時按下撥放鑑,藍澤瞇起眼睛,觀察著不同時期說話的東條博士。
「這是怎麼回事...?」
正當藍澤準備著手截取奇怪處時,突然聽到里沙大喊:
「小澤,快,跟我走一趟去找老大。」
沒來得及細究剛剛問題,藍澤只能起身跟在理沙身後小跑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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