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沙姊，出了什麼事？」
藍澤快速小跑跟上理沙後出聲詢問。
「剛剛我收到行政部拿過來的包裹，寄件人士東條博士」
里沙邊跑邊喘的回答。
藍澤一驚，視線看往理沙抱在懷中的小箱子，上面還標示著Anima Code。
Anima Code，是一間以遺願封存與遞送的快遞公司。
理沙轉頭看著藍澤說:
「本來想晚點告訴你，想等你對東條一家有基礎了解再說。」
兩人依舊維持著小跑步步伐前進。
「下午和你的談話結束後，老大告訴我一件事，他說東條博士所有關於他的裝置都進入加密狀態。」
「加密？」
「似乎是博士自己設置，一旦他失去生命體徵，所有他持有裝置都會進行加密。」
「但這個和快遞有什麼關係？」
雖然訝異裝置加密，但藍澤還是沒有理解這和快遞間的關聯，突然某個瘋狂的念頭鑽進他腦子。
「等等，Anima Code 快遞來的不會也是個裝置吧！」
「還不清楚，但我覺得得先去見老大。」
說著說著，兩人已經來到祈晏辦公室門口，按了訪客鈴，下一秒門開啟，一踏入辦公室，看到的是祈晏背對著兩人，正沖著茶，茶香伴著熱水沖倒，傳來清香。
「先坐下，我們喝口茶緩個心神，平復呼吸。」
兩人入座後，祈晏將兩杯有著柑橘香的伯爵茶放到兩人面前，
「老大，還有心思喝，我都快急死了。」
「急了也改變不了什麼，況且我們現在收到的包裹或許更能解答博士希望我們幫忙什麼。」
好整以暇坐下來的祈晏，先是看了焦躁的理沙，再對著藍澤一笑，那一笑著實讓神經緊繃的藍澤鬆懈些許。
接著理沙將包裹拆開，取出其中的小黑盒，打開的小黑盒，靜靜躺著一個迷你投放裝置，三人皆安靜看著裝置，沒有人有動作。
下一刻祈晏開口道：
「看來博士的確有事要交代我們。」
祈晏伸手取出裝置，輕觸的那一刻投放機忽然亮起，語音指令傳出。
『請說明身分，識別觀看權限。』
祈晏將裝置遞給理沙，示意理沙表明身分，畢竟過去兩年多一直是理沙在跟東條博是連繫，接過裝置的里沙，深吸一口氣開口說道：
「回聲園客戶關係部引導師，川名理沙。」
『聲紋確認，放行觀看權限。』
下一秒投放機彈出視窗介面，穿著白袍看起來些許疲累又滄桑的東條博士坐在他們面前。
「理沙，你看到這個，我已經．．．不在了，這是最後．．．．．．請託。」
博士的第一句話，便讓祈晏皺起眉頭。
「從知道時日不多後，我就想到回聲園，想讓你們推．．．我兩個．．．最珍貴的人一把。我已經把所有和我．．．相關的裝置，進入．．．加密，會發送最後．．．信息給和孩子，讓他們去．．．回聲園。」
影片中的博士先是停頓，深吸一口氣，眼神染上些許無奈說著。
「抱歉．．．每次你的建議我．．．沒有真的照做，我想要修復．．．不是自己跟他們的關係，是他們．．．的關係」
之後博士伸起手指，像是指了桌上正在撥放的投影裝置說道：
「那個．．．其實是解碼裝置，找到正確．．．密碼，可以從．．．這裡放入，會連動所有．．．裝置，你們手上．．．是母鑰匙。」
「密碼是我們全家．．．最後共同的回憶。最後．．．謝謝默許我．．．遺願。」
博士最後露出放心笑容，然後視頻轉黑，整個裝置進入待機狀態。
祈晏三人沒有任何人出聲，所有人都還沉浸在博士交代的遺言當中，里沙掩面壓抑哭聲，祈晏則是神色凝重盯著桌上進入待機狀態的裝置，眉頭深擰，拳頭更是幾經握緊又放鬆。
但兩人的悲傷與凝重隨著藍澤的一個專有名詞，被呼喊回來。
「額顳葉型失智症。」
「你剛說．．．什麼?」
理沙眼角還泛著淚光，邊擦邊問道，祈晏也將眼神轉往自己徒弟身上。
藍澤看了兩人一眼後，眼神左右飄移，似是思考要怎麼解釋，深吸一口氣釐清思緒後，藍澤有些嚴肅的開口道：
「接下來是我的推測，實際狀況建議取得相關醫療資料才能確認。」
祈晏和里沙兩人對視了一眼後，對著藍澤點點頭，表示理解，隨後藍澤開口道：
「老師跟里沙姊，你們有明顯感受到視頻中東條博士說話的卡頓吧。」
兩人同時對著藍澤點，然後藍澤再度握緊又放鬆自己拳頭，才又開始說道：
「東條博士應是患了額顳葉型失智症，雖也是失智疾病，卻並非我們常聽到的阿茲海默症。」
祈晏和里沙雖沒聽過這個病症，但聽到失智兩字，兩人臉色比剛剛更難看了。
「這個失智症主要影響大腦額葉與顳葉區域，額葉是腦部總控室，負責判斷、壓抑衝動、表達情緒；顳葉則像語言中心，幫助你說出腦中所想。而這個病症就是這兩個系統在未來會慢慢失效．．．」
當藍澤說完，祈晏和里沙兩人臉色愈加難看又夾著一絲疑惑。
「白話一點就是病人會記得所有事物，但卻會逐步失去回應的能力，就像．．．視頻中的博士，已經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
稍微停頓的藍澤看了兩人一眼後繼續說道
「今天下午我一直連續看著博士的視頻，從最早兩年多前的語言完整、用詞準確、連貫性高，到後來，我發現博士的語句明顯縮短，同時精準詞開始變少，模糊詞變多，我就覺得不太對勁，然後是剛剛的視頻，明顯卡頓和字句不順，伴隨些許臉部肌肉反應延遲．．．」
接著藍澤伸手拿起裝置，並遞給里沙
「里沙姊，麻煩您再解除鎖定，我想查閱視頻拍攝時間。」
里沙解鎖後，喊出視頻的拍攝資料內容，看到拍攝日期那一瞬，藍澤眉頭一皺，然後開口說道：
「遺言視頻相較博士最後留於回聲園的視頻相差半年，原則上病程發展合理。」
藍澤一席話，等於更加肯定博士患了該疾病的機率。
然後里沙想起東條博士的怪異處，補充說道：
「過往博士總會時不時寄發視頻給我，或我們一起錄視頻，但這半年我跟他詢問進度時，都是文字回覆．．．難不成是這個原因。」
藍澤有些無奈點頭道：
「估計是，博士應已無法進行長時間長語句表達，這個病最讓人無力的，就是病人控管情緒和語言的地方，會像燈光一盞一盞暗下去，雖然到完全喪失生命機能可能有十年之久，但發病後四至五年間，幾乎已經無法主動語言或感情回饋。」
藍澤的解釋讓兩人臉色幾乎已經嚴肅到極點。
「另外，今天連續看了博士留存的兩年資料，一直給我一個感覺，博士比較像是仔細交代回聲園東條一家的過往與感情連結．．．就像在託孤一樣。」
這樣說著的藍澤，肩膀微垂，聲音透著些許無力。
而藍澤一席話，也讓祈晏想起剛剛視頻中博士說的。
『我想要修復．．．不是自己跟他們的關係，是他們的關係』
原本猜不透的意圖，現在全部釐清了。
身為一個父親，發現自己因為疾病即將斷開與子女所有情感連結，與其花費力氣重建他們之間的連結，倒不如把希望與未來放在兩個子女身上，所以他故意上鎖所有自身數據，用東條遼最想要的技術，把他和他妹妹引來回聲園。
博士這是以死換生啊。
難怪這兩年多來，里沙遲遲無法讓博士跨越瓶頸，但有部分也是因為他的默許。
為了回饋博士對回聲園的各種支持，他讓博士可以無限制、無限時的使用回聲園資源．．．
「我們．．．大意了．．．」祈晏說道。
里沙回想過去和博士溝通的種種，她也確實放任博士慢慢來，讓博士遵照自己的希望，靠他自己的力量去重建連結，但她萬萬沒想到，博士原來是這樣打算，里沙轉頭看著祈晏，帶有歉意的哽咽道：
「老大．．．我．．．很抱歉．．．」
祈晏則是對著里沙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在意。
藍澤看著桌上的播放裝置，又想起截至目前東條博士遺留在回聲園的影片，無意識的脫口說出：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當祈晏聽到這句話時，先是一瞬的震驚，隨後便點頭表示認同。
里沙澤有些不明白便開口問道：
「這是指？」
藍澤開口解釋：
「這是一句古諺，意思是父母因愛著自己的子女，會為他們做長遠打算，而不是只顧眼前。」
祈晏深深看了一眼桌面的播放裝置，說道：
「或許博士的作法對於東條家來說，才是有限度的縮小傷害．．．是我們小看博士。」
「老師，我們是否已經收到博士兒子的委託？」
按剛剛博士的遺言，原則上東條遼應該已經收到指示要來回聲園。
但祈晏卻對著藍澤搖頭，並說道：
「我們收到的是諾瑪科技的委託。」
藍澤瞪大眼睛，不明所以的歪頭看著自己的老師，問道：
「諾瑪科技委託？」
祈晏點點頭，接續說道：
「東條遼所在的諾瑪科技，領導人路懷謙，是我多年好友，在東條博士出事後，立刻來委託我。」
按博士遺言，對於只收到『Echo Garden』訊息的兩兄妹來委託才是正常，但為什麼是諾瑪科技？
看出藍澤的疑惑，祈晏和里沙彼此對看三秒後，里沙接續開口道：
「記得我下午跟你說你是案件關係人嗎？」
里沙繼續說：
「你知道東條博士曾經和自己兒子共事過嗎？」
「是的，我有讀到博士的視頻紀錄。」
里沙有些無奈地說著：
「他們兩個共同開發的技術就是神經雙向傳導技術。」
藍澤更不懂了，他們父子兩共事過並開發了個技術，跟諾瑪科技有什麼關係？
祈晏接續補充：
「諾亞科技正在研發情感模擬系統，幾乎已經逼近完成，但仿生機器人需要神經雙向傳導技術，才能更加貼近．．．人類．．．」
祈晏的話讓藍澤有一瞬間腦子空白，隨後他想起下午在里沙辦公室觀看兩父子因為人機界線吵架的視頻，那時因為過於震驚，沒有仔細去思考，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的他對東條一家、對ORX Lab 、對兩父子立場有理解．．．
「諾亞科技想要的技術在博士手中，然後因博士所有裝置都上鎖，諾亞科技無法拿到技術，所以才來找回聲園？」
祈晏點頭肯定藍澤的推論，而藍澤則覺得事件發展，有點超乎他的認知．．．
然後東條博士兩人對於『人機分際線』視頻內容，如跑馬燈依樣在他腦中浮現，再到博士把所有裝置封存，接著把他兒子特意找來回聲園．．．
藍澤越想越覺得東條博士要的，恐怕不是只讓回聲園擔任修復關係的角色而已。
看著眼前的藍澤神情逐漸難看與緊繃，祈晏開口喊道：
「藍澤。」
他沒喊他小澤，而是用著嚴肅的語氣喊他完整名字，被這麼一喊的藍澤，表情有些懵懂，只能回望著祈晏。
「回聲園的宗旨是什麼？」
「陪你重新找回『連結』與『回應』的能力．．．」藍澤如下意識般說出。
下一秒，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藍澤先是看向祈晏，又看向理沙後說道：
「老師跟里沙姐是想說，回聲園只需專注兩兄妹間的連結即可？」
祈晏和里沙兩人微笑看著藍澤，然後里沙開口道：
「在沒收到博士的遺言，老大和我，以及一開始將你納入這項案子的初衷，都是連結兩兄妹的關係，即便這案子有了其他因素讓他複雜化，但博士自始自終想委託回聲園的，跟我們想做的都是一致，只是看起來多了些小困難而以。」
里沙說的小困難，指的是博士遺留的解密關卡。
「沒錯，現下我們要解決的只是多了一道關卡，協助兩兄妹找到密碼．．．但這並不影響初衷。所以不要多想，專注我們的職責即可。」
祈晏的話像是一把定心槌，讓藍澤的心逐步穩定下來。
之後三人再度轉頭看向投放裝置，祈晏再度開口：
「懷謙告所我，東條兄妹已經抵達台灣，會先去處理博士的身後事，預計最快一周後會來回聲園，里沙和小澤還是依照原本計畫，整理博士留存的資料與視頻。」
然後祈晏一邊說道，一邊拿起桌上的播放裝置。
「在兩兄妹停留回聲園的日子，先分別引導，之後再讓兩人交集，我們先不揭露博士遺言，先沉澱兩人心情與連結後，再行告知。」
兩人點頭，表示遵照祈晏的指示。
「我們的目標是讓兩位在失去博士後可以重新定位自己的角色，同時引導兩人重述自己的故事、重建自我，再適當引入博士遺言，讓他們自發連結、合作並重組家庭連結。」
祈晏雙眸來回看著里沙和藍澤。
「博士已經幫我們把最終場景都搭好，讓我們重建東條家的連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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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可《回聲園-Echo Garden》 - 現代社會、科幻 - KadoKado 角角者｜原創小說網站AP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