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墜深淵,在混沌的浪潮中載浮載沉。崇的思緒迷離,時而清醒,時而迷濛,如同困於重重迷霧之中。破碎的記憶碎片如泡沫般湧現,又驟然消散:孤獨的童年、雨夜中父母慘遭新田彰久毒手的駭人景象、法庭上新田彰久因精神疾病脫罪時詭異的笑容、荒海初入塩月家時的羞澀模樣,以及她手持美工刀,面容猙獰的恐怖畫面,交織成一幅幅令人窒息的圖景。
「那是什麼?」崇本能地想要追尋那抹橙光,但每當他試圖靠近,記憶便更加破碎,如同鏡子般碎裂成片。在模糊的意識中,他彷彿看見無數條蜿蜒的橙色絲線,彼此纏繞、流動,像是在低語著某種神秘的訊息,卻又難以捕捉。
混沌之中,意識終於回歸,崇緩緩睜開雙眼,刺眼的光線讓他不適地瞇起眼。他的身體輕飄飄的,如同羽毛般懸浮空中,失去了真實感。
「我⋯⋯還活著?」
崇試探性地動了動手指,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特感受。彷彿身體不再完全屬於自己。每個細胞都在微微顫動,像是在低語著他無法理解的訊息。血液在血管中流動的感覺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能感受到心臟每一下跳動的力度與節奏。
他緩慢地坐起身,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感到異常疲憊。他感覺體內發生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變化,卻又無法明確指出究竟是什麼。就像是一個突然學會呼吸的人,卻無法解釋呼吸的原理,只能感受到空氣在肺部流動的奇妙感覺。
此時遠處傳來的喊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那是荒海的聲音。
「荒海!」
崇想要站起來,但雙腿卻不聽使喚。他的身體仍在適應這種奇特的改變,就像一具剛重新啟動的機器,需要時間來校準每個零件。
突如其來的槍聲在甲板另一端炸響,金屬的迴音在空曠的船艙中迴盪。這刺耳的聲響彷彿觸動了崇體內沉睡的某種力量,一股神秘的能量開始在他的血管中悸動。這種感覺既令人不安又莫名熟悉,就像在一場深沉的夢境中習得的技能,醒來時只留下模糊的印象,卻又確實存在。
「我必須站起來⋯⋯」崇緊咬著發白的牙關,額頭上冒出冷汗,強迫自己虛弱的身軀行動起來。「荒海需要我⋯⋯」
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掌上,那裡似乎有著若隱若現的橙色光芒,但眨眼間又消失不見。
又是一陣槍聲,比先前更加急促,更加猛烈,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聲令他心驚膽戰。他感覺到體內一股能量如同沸騰的岩漿般翻滾,衝撞著某種無形的界限,渴望宣洩而出。他明白,必須盡快弄清楚身體的變化,否則他將無法保護荒海,甚至自身難保。
然而,現在最緊要的,是趕到荒海身邊。即便這具陌生的身體仍不聽使喚,即便他對體內的變化一無所知,他也必須行動,因為他知道,荒海正處於致命的危險之中。
他踉踉蹌蹌地轉過轉角,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呼吸一滯,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荒海被包圍了。至少二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形成一個半圓,將她逼到了甲板邊緣。荒海的後背貼著欄杆,身上沾滿了斑駁的血跡,分不清是她自己的,還是敵人的。崇從未見過她如此無助的模樣,那雙往日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佈滿血絲,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像一隻被獵人逼到絕境的困獸。
「開槍!」指揮官冷酷的命令劃破空氣,「立即消滅她!」
「不要!」崇的喉嚨乾得發疼,聲音嘶啞。他拚命想要衝上前去,雙腿卻異常沉重。體內那股神秘的能量在劇烈波動,但他卻無法掌控,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場即將發生的悲劇。
荒海似乎感應到了他的存在,她那張寫滿疲憊的臉龐微微轉向他的方向。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一名士兵已經扣下了板機。
「不!」崇發出撕心裂肺的吶喊。
子彈劃破空氣。崇的心跳在這一刻變得異常清晰。他能感受到每一滴血液在血管中奔騰,能聽見自己的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那股在體內蟄伏的力量瞬間爆發,如同決堤的洪水。
崇感覺到體內有什麼東西甦醒了。
一股溫熱的能量從心臟處擴散,流遍全身。在他的視野中,一道道橙色的光絲忽然浮現,如同細密的蛛網般縈繞在空氣中。這些光絲只在他的眼中閃爍,宛如某種神秘的指引,全都指向一個方向——荒海。
某種本能驅使著他伸出手。
「荒海!」
橙色光芒從他的指尖迸發而出,如同一座無形的橋樑般直直連向荒海。這光芒對旁人來說完全不可見,但在崇的眼中卻清晰可辨。那些光絲如同有生命般纏繞著荒海的身軀,與她體內那股狂暴之力產生共鳴。荒海的眼睛倏然睜大,原本紊亂的呼吸瞬間平穩下來,她同時舉起手,狂腕之力如同海嘯般爆發,但這次不再是毫無章法的狂暴,而是經過提升後的精準打擊。朝她飛來的子彈全被她左手一一擊落,持槍的士兵們被無形的力量掃飛,重重摔在甲板上。
崇看著那些橙色的光絲隨著荒海的動作流動,彷彿在指引著力量的方向。但其他人只能看見士兵們莫名其妙地倒下,絲毫看不見這奇特的異象。
然而,這股力量來得快去得也快。橙色的光芒驟然消散。崇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視線開始模糊,雙腿發軟。
「崇哥!」荒海衝過來扶住搖搖欲墜的他。
「你⋯⋯還好嗎?」崇虛弱地問,「有⋯⋯奇怪的光⋯⋯」
「什麼光?」荒海困惑地問。
崇想要解釋那些只有他能看見的橙色光芒,但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在陷入黑暗前,那些神秘的光絲依然在他眼前飄動,像是在訴說著某個他還未能理解的秘密。
但這時槍聲又再響起,軍人並沒有停止對他們的追擊。
崇的視野中,那些橙色的光絲正劇烈地舞動,如同受到某種刺激般躁動不安,預示著某種更加驚人的變化即將來臨。
荒海輕輕抬起左手,就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卻讓崇的心臟狂跳。他看見那些橙色的光絲瞬間糾集在荒海的手臂周圍,像是被什麼東西牽引著。下一秒,整個世界完全靜止了。
「轟——」
無形的衝擊波以荒海為中心爆發。最前排的士兵像紙片般被掃飛,重重撞上後方的圍欄。他們的武器在空中分解,零件四處飛散。
「怪、怪物!」有人驚恐地喊道。
荒海的眼神變得冷酷。她緩緩往前走去,每一步都讓甲板為之震動。剩下的士兵開始胡亂射擊,但子彈在接近她三米範圍時就被某種力場彈開。崇看得目瞪口呆,他一直知道荒海很強大,但從未想過她竟強大到這種地步。那些受過嚴格訓練的精銳士兵在她面前,就像手無寸鐵的孩子一般脆弱不堪。
又是一揮手,又是一群士兵倒下。荒海的每個動作都那麼從容,就像在跳一支優雅的獨舞。但崇卻從這舞姿中感受到了某種令人不安的東西。
那雙純真的眼睛裡,此刻卻只剩下瘋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