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裡,玉堂醒了過來,他四周看了一回,身旁的大哥金堂睡得很沉,鼾聲低響著。睡地鋪的小丫鬟琴兒還是個孩子,她睡得更是又沉又穩,早已經是「怠忽職守」!
玉堂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文秀抄抄寫寫地忙著,文秀端正凝神、認真專注,那架式讓人有些肅然起敬。玉堂還注意到文秀的腰間繫著一塊碧綠色的古玉,上頭刻的似乎是雲紋祥瑞的圖案,古玉看來頗為珍貴,應是她祖上的傳家之寶!
玉堂安靜地躺著,細細欣賞著佳人:文秀並非艷麗、妖嬈的女子,她的容貌清麗、娟秀,她的性情溫婉、端靜,舉手投足之間都顯得斯文、秀氣。只要有文秀待在身邊,玉堂的心中就能感覺到自在、寧靜,江湖上的刀光劍影似乎都能暫且拋下;不知為何,玉堂遇到了文秀,就完全對文秀深信不疑!玉堂環視著文秀滿屋子的書,看得出來文秀必定是自幼飽讀詩書,不同於講求「無才便是德」的尋常姑娘,這更讓玉堂感到欽佩。玉堂忽然感到有些後悔,覺得自己應該多讀點書,如此才能配得上博學多才的文秀啊!想著想著,玉堂心跳有些急促:「我若是能娶到文秀這麼好的姑娘,那可真是前世燒了好香!」
突然間,文秀不經意地抬起了頭,恰好與玉堂四目相對,文秀吃了一驚:「你醒了!」她走向玉堂,用手摸了摸玉堂的額頭,又為玉堂診過脈,顯得十分滿意:「嗯!燒開始退了,白二爺,您的傷好多了!」
玉堂微笑說道:「多謝姑娘,這次全仗姑娘的搭救!」
文秀淺笑說道:「白二爺無須掛懷。二爺你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了,我去替你熱一些飯菜,你等會兒!」
玉堂拱手言道:「有勞姑娘了!」
不一會兒,文秀拿著飯菜進來,屋子裡頓時菜香四溢,玉堂不覺精神一振!玉堂道:「勞煩姑娘扶在下起身吧!」文秀應了聲是,隨即扶著玉堂下床,來到桌邊坐下。
玉堂吃著,文秀坐在一旁相陪,玉堂看著桌上的菜,抬頭看著文秀問道:「文秀姑娘,這些菜都是妳的手藝?」文秀微笑點頭。玉堂一邊吃、一邊說道:「姑娘妳的菜燒的真好吃!」文秀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笑得十分靦腆。
玉堂接著又說:「文秀姑娘,妳的醫術真是高明,在下行走江湖多年,還從未見過如同姑娘一般的大夫,不但懂得刮骨療傷,而且還能讓傷者靜靜睡著,毫無知覺!」
一提到醫術,文秀就顯得興致盎然:「我這不算什麼的,你要是見過我爹為產婦剖腹生產,那才真是厲害呢!」
經過幾天的相處,玉堂已經看出文秀是個醫癡,他笑著問道:「姑娘是從小就跟隨著令尊習醫?」
文秀笑得頗為得意:「是啊!我從小就跟在爹爹身邊學習醫術,我就怕大家說我是女兒家學不會救人治病,所以我很認真地學著。」說到這兒,文秀不由得現出自豪的表情:「我爹常說我的醫術可不比我的師兄們差!」接著文秀的表情又顯得十分無奈:「可是我爹又總是說,女兒家不能打理醫館的,因為我是女兒,我終究是要……。」文秀突然噤聲不再言語。
終究是要嫁人的吧?玉堂猜得到文秀的爹說了些什麼,他故意裝做不懂:「終究……是要……做什麼呢?」
說到自己的終身大事,文秀害羞了起來,她不想照實說,但老實的她又不知該找什麼因由,她只好說:「我……我忘了我爹說什麼了!」
玉堂在肚子裡忍住了笑,他可不敢再胡亂說話了,這位姑娘一板一眼的,真怕她又要哭了出來。玉堂很希望能跟文秀這樣一直聊下去,他也不再追問,轉而聊些別的事情:「姑娘不但醫術高明,妳燒的菜也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姑娘的手藝是妳娘親教妳的嗎?」
文秀的神色有些黯然,她淡淡地說道:「不,我娘在我出生的時候,難產過世了,是我二娘教我廚藝的。」
「嗯!」娘親過世了!玉堂想起了自己的娘親也是生自己的時候難產過世了,對文秀不禁起了同病相憐的疼惜之心。玉堂同時又想起琴兒說過文秀可能會被娘親責罰的事,心想:「原來不是親娘,難怪捨得動手打女兒!」玉堂不禁有些心疼,他柔聲問道:「妳二娘……對妳可好?她……真的會用藤條抽妳嗎?」
文秀神情變得有些陰鬱,她顯得有些欲言又止,之後她就委婉地解釋著:「這都是我小時候的事了,我小的時候很笨,不論學什麼都很慢,我二娘性子急,有時難免嚴厲了些,不過我明白二娘都是為了我好!」說完之後,文秀露出諒解的笑容。
玉堂聽著,竟為了這個萍水相逢、相識不過幾天的小姑娘感到心疼不已,他出言安慰道:「妳一點都不笨,一定是妳二娘對妳太兇,把妳嚇壞了!」
聽到玉堂如此地維護自己,文秀不由得笑了出來,心中自然也覺得輕鬆不少。文秀接著又說:「我二娘教會我燒菜、裁縫、刺繡,所有女兒家的活都是我二娘教的,我二娘也老是說姑娘家終究是要……。」想必又是「嫁人」二字,看來文秀對「終究是要嫁人」這件事實在是很不以為然。
玉堂又故意裝做不懂,他問道:「終究……是要……做什麼呢?」
文秀又覺得詞窮了,她不願當著陌生人面前談論自己的終身,特別是這個陌生人是個如此俊朗的年輕男子,文秀的話說得支支吾吾地:「我……我也忘了我二娘說的是什麼了!」
玉堂這次可忍不住笑了出來:「妳爹說的話妳忘了,怎麼妳二娘說的話,妳又忘啦!」
文秀被玉堂的話擠兌得不知該說什麼,表情盡是緊張:「我……我……!」
玉堂看到文秀受窘,擔心她又會氣得哭出來,趕緊為她找個臺階、替她解釋著:「想來妳爹跟妳二娘說的,應該不是什麼很重要的話,所以就算不記得也沒什麼關係!對吧?」
聽玉堂這麼一說,文秀頓時像是鬆了一口氣,她想到自己窮於應對的模樣,知道玉堂是在為自己解圍,不由得又是一陣輕笑。
玉堂見文秀不再覺得難為情,心裡也覺得暗自慶幸。玉堂看看屋內的陳設,文秀的屋裡滿是書籍、藥材,手稿,空氣之中飄著的盡是草藥味,玉堂忍不住笑道:「文秀姑娘,妳的閨房與其他姑娘的不一樣啊!別的姑娘閨房裡有的都是些胭脂花粉,屋子裡滿是香氣,而姑娘您的卻是有一股草藥的味道,而且滿屋子都是藥材還有書本。妳看了那麼多的書,懂的一定比我多!」
文秀聽著,那雙明亮的眼睛忽然古靈精怪地轉動著,她似笑非笑地說:「如此說來,白二爺,您……您到過很多姑娘的閨房啊?所以您才會知道每一位姑娘閨房裡的模樣?」
玉堂心中突地一跳:「啊!」好啊!這靦腆的小姑娘竟然趁機反將自己一軍?這下子換玉堂覺得不自在了,他急忙解釋著:「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妳們女孩兒家,不都是喜歡胭脂花粉嗎?屋裡自然都是胭脂花粉的香味嘛!」
文秀覺得自己贏了一著,不由得燦然地笑得十分開懷:「是你自己先說話不正經的,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玉堂情不自禁、呆呆地看著文秀,文秀燦爛的笑容竟是如此地美。
沒多久,文秀發現玉堂直直地盯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你……你為何一直盯著我看啊?」
玉堂很誠懇地說道:「在下是想,將來誰要是能娶到……像妳這麼好的姑娘為妻,那真是前世修來的福份了!」
文秀的臉不由得紅了起來。玉堂的心也是激盪著,他一時動情忍不住說出了心裡話,說完了又覺得自己魯莽,玉堂抬眼偷偷看著文秀,文秀該不會生自己的氣吧?
聽到玉堂這樣誇獎自己,文秀自然是高興,只是眼前這個男子是好是歹,自己完全不知道,文秀的心裡其實還是擔心著,自己收留了金堂兄弟二人,若是這兩人真要出手傷害自己,自己恐怕性命難保!
文秀想起了師叔遣人捎來的口信,她小心翼翼地說道:「昨日,我師叔派了徒弟來家裡,捎了口信給我,他說鎮上的張員外家中遭竊,損失了許多錢財、珠寶。師叔還說,張員外家裡的護院很厲害,聽說打傷了二個賊人,所以這二天張家的護院跑到鎮上所有的醫館去搜尋,想要抓到那兩名偷竊的賊人。」文秀抬眼看著玉堂:「那兩個賊人,就是你,跟你大哥,對吧?」
玉堂聞言色變,他急忙解釋道:「姑娘,請妳務必要相信,在下兄弟二人絕非十惡不赦、做奸犯科之人!這張員外外號人稱剝皮張,他自己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惡人!他強搶貧窮農戶的女兒為妾,為了要替三姨太蓋花園,竟然想用一百錢就強取農家的土地,還誣陷善良的農戶,害得那位老人家入獄、被打得渾身是傷!我跟大哥無意中知道了這件事,義憤填膺,這世間難道真的都沒天理了嗎?我們兄弟倆就是打算到這姓張的家裡,盜取一批錢財,救濟那些被他欺凌的無辜百姓!」
文秀聽罷,鬆了一口氣,心中釋然,輕笑道:「不過這樣膽大妄為,終究不是正途!文秀還是希望二位爺能珍惜自己的性命,千萬別再如此以身犯險了!」
玉堂笑笑點了點頭,聽到文秀對自己還是相當關切,頓覺放心許多;文秀與玉堂非親非故的,但玉堂竟是如此在乎文秀對自己的印象!
文秀接著又說道:「我師叔還說,張家的這些護院很是兇惡,不但到處藉著找尋賊人的因由惹事生非,而且見到頗有姿色的姑娘落單,還……還會對單身的姑娘意圖不軌!師叔特別交代,要我跟琴兒這些日子千萬別出門,免得遇到張家的護院!只怕……只怕後果不堪設想!」文秀說完了,臉現不禁浮現出害怕的神情。
玉堂聽完了更是心驚,自己兄弟倆養好了傷自會離去,但文秀還得住在這個鎮上,誰來保護她呢?玉堂情不自禁地伸手輕輕地握住了文秀的手,柔聲說道:「文秀姑娘,妳可千萬要小心,別讓那些護院給遇上了,我若是不在妳身邊,也沒法子保護妳!」
文秀聽了玉堂這番話說得極為真誠,忍不住心中感動,這位爺竟是如此地關心自己。文秀一雙妙目望了玉堂一眼,接著看著自己被緊握住的手,她緩緩地自玉堂的手中縮回了自己的手,文秀臉紅過耳,低聲說道:「多謝二爺關心,文秀……我自會小心!」
玉堂這才發覺自己太過關心、忘了分寸了,趕忙道歉:「在下唐突冒犯了姑娘,還請姑娘多多見諒!」玉堂還在心裡回味著文秀手中的溫度,這感覺竟讓自己心動不已!
文秀淡淡一笑:「二爺多心了,文秀明白二爺的意思!」
這夜,玉堂與文秀就這樣秉燭談心,聊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