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牧場空曠,霜河的蹄聲一圈又一圈。
雲兒抱著帳冊,眼睛隨著馬影轉來轉去。
陽光下,王爺身姿矯健,衣袍隨風翻飛,那樣的氣度,若放在畫軸裡,必定是天下少見的風景。雲兒心裡卻忽然冒出一句感慨:
(漂亮的東西……還是遠遠看就好了。)
她毫無情緒波動的看著
以前,她只要偷瞄一眼,就能心慌得要命,恨不得找地縫鑽
如今盯著他一圈圈地跑,反倒覺得像看戲,看畫,與自己沒多大關係。
她歎了口氣,低頭在帳冊上寫:
「第十九圈、第二十圈……」
現在就算對到眼,她發現自己心跳還是會加快,但卻沒像以前那樣慌得要死。
(嗯……還是很帥啦。只是……看久了,好像也沒什麼了。)
——這些日子,她已經被迫看見太多「真相」。
主子們的爛攤子、修羅場的鬧劇、冷眼的冷漠、醉宿的荒唐……
回想自己這十九年,從東宮到牧場、再到王府,每一次都以為能安安穩穩,結果通通翻車。
她心裡暗暗想: (唉,看人真的不能只看表面啊……雖然嘛……漂亮的東西,還是會忍不住想多看兩眼。這大概就是人性吧……)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所以說,這種帥哥啊,遠遠看就好,千萬別靠近。)
雲兒想到他對世子的態度就很不爽。
(人家太子雖然很機車但是對他的公主們都很好…)
(不知道太子妃有沒有成功生下男兒…)
(唉…不是很想過度在意前職場的事情,總之就這樣吧…)
「唉,想這麼多也沒屁用,算了算了。」
抄字要緊,管他們那些人的爛劇本。
牧場的風帶著草木的清香。
王爺收了馬,霜河甩著鬃毛,眾人忙著替他準備回府的馬車。
雲兒抱著帳冊,正要隨著人群往外走,忽然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迎面而來。
「小石頭……」
他仍是一身筆挺軍姿,腳步沉穩,與四周的侍衛全然不同,像自帶一股壓迫又安定的氣場。
「我來牧場辦點公事。」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沉穩卻帶著幾分溫和。
雲兒怔了怔,心口微微一緊。
(……好久沒見到他了。)
陸昭仔細看了她一眼,語氣淡淡卻藏著關心:「身體好嗎?」
雲兒立刻挺直背,對他微笑:「王妃娘娘照顧得很好!我沒事!」
話音落下,陸昭抬手,輕輕落在她頭頂,拍了拍。
那動作不重,卻帶著一種久違的親切。
雲兒眼眶一熱,胸口悶悶的。
那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孤零零一個人。
就像回到以前,在安幼寺還是在東宮或是在牧場的時候…
不管發生任何事,只要他在就什麼都沒問題了。
那種熟悉的安心感,讓她防線一瞬間鬆掉。
死命咬住唇,心裡亂成一團:
(糟糕……怎麼會想哭呢……)
那一刻,牧場的喧囂仿佛都遠去,只剩下他和她。
雲兒還沉浸在那份久違的安心裡
直到身邊的侍從低聲稟報,陸昭才收回手,神色恢復一如往常的冷靜。
「我還有公務。」他簡短地說
雲兒忙不迭點頭,退了半步
「好,我也要回去王府了!加油!」
陸昭淺淺一笑,轉身離去,背影筆直。
雲兒則緊緊抱著帳冊,轉身蹦蹦跳跳地離開。
賀知棠半側著身,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風揚起他衣袖,他卻連眨眼都不曾。
王府書房內,燈火靜靜搖曳。
雲兒彎著腰,把外出時的零散小抄一筆筆抄進正式帳冊。
她咬著唇,神情專注,墨跡在燈下細細鋪展。
她正寫得起勁,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喂」賀知棠靠在椅背上,手裡把玩著一支狼毫,語氣看似隨意,卻在不經意間帶了幾分探究。
「你跟陸昭……為什麼感情這麼好?」
雲兒的筆尖一頓,墨點在紙上暈開。
雖然心裡想著甘你屁事,不過他是我主子,我不能這樣亂講話…
知棠看雲兒不說話隨即補充
「因為我看你們兩個好像也沒什麼交集啊?你說你以前在東宮…東宮跟夜衛司有什麼關係…?」
「我們從小就認識……」雲兒低聲嘟囔,手指緊緊摳著帳冊邊角。
「小是多小?」知棠敲了敲桌面,目光不經意停在她臉上
雲兒有點想翻白眼,帳冊邊角一直狂摳
「……奴婢還是嬰兒的時候吧...」
書房靜了一瞬。
賀知棠隨即「噗哧」一笑,整個人往椅背一靠。
「那感情可真夠早的。」
(不工作就給我滾!)
帳冊邊角快被她摳爛了
雲兒趕快寫一寫就手忙腳亂把帳冊收好
行了一禮,幾乎是逃似地離開書房。
一路筆直往王妃的內院去。
(坐在那裏只會閒聊也不工作…在那裏玩毛筆…這個美麗廢物…!)
直到這時,她才突然意識到——
(咦?我好像……看到王爺已經沒有臉紅發抖耶?)
她暗暗眨了眨眼,心底又驚又喜:
「我習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