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記憶裁縫鋪時,晨光已經再次降臨。陸織推開店門的動作比平時重了幾分,門鈴發出刺耳的聲響。陳時跟在她身後,警惕地掃視著街道,仿佛林深會從任何一個角落突然現身。
“他說的‘鏡像’是什麽意思?”陳時關上門,第一時間問道。
陸織沒有回答,而是徑直走向工作台,將林深給的芯片插入讀取器。“先看看這個。”
全息投影亮起,顯示的卻是一段完全陌生的記憶——不是雨夜車禍,而是一個明亮的實驗室,幾個穿著白大褂的研究人員圍著一台覆雜的神經設備。站在正中央的年輕女性擡起頭,陸織的呼吸瞬間停滯。
那是蘇沅。年輕了至少三十歲,但那雙睿智的眼睛絕不會錯。
“項目代號‘鏡像’,首次全記憶同步測試。”年輕蘇沅的聲音冷靜地記錄著,“實驗體A與實驗體B神經連接穩定。”
畫面外傳來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同步率98.7%,超出預期。可以開始記憶傳輸測試。”
這個聲音讓陸織渾身一顫。太熟悉了,就像在聽自己說話。
“關掉。”她突然說。
陳時疑惑地看著她:“你認識這些人?”
就在這時,店門被輕輕推開,蘇沅端著茶盤站在門口。她的目光落在全息投影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仿佛早就預料到這一刻。
“看來你們找到了不該找的東西。”老人平靜地將茶盤放在茶幾上,“二十年前的錯誤,終究還是躲不過。”
陸織直視著蘇沅:“那個實驗,‘鏡像’——是什麽?實驗體A和B又是誰?”
蘇沅緩緩坐下,雙手交疊在膝上,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那是神經科學院最大膽的項目,旨在實現兩個人之間的完全記憶同步。我們選擇了基因相同的雙胞胎作為實驗體,以期達到最高的同步率。”
雙胞胎。這個詞像一記重錘砸在陸織心上。
“實驗成功了,但也失敗了。”蘇沅繼續道,聲音里帶著歲月的重量,“我們實現了記憶同步,但沒想到這會創造出一個危險的副產品——當兩個完全相同的記憶系統連接在一起時,產生了某種共振,放大了一個人的記憶,就會導致另一個人的記憶被壓制。”
陳時突然插話:“就像噪音太大時,你聽不見細微的聲音?”
“正是如此。”蘇沅點頭,“更可怕的是,這種效應不僅限於實驗體。當那台設備在車禍中受損時,記憶共振波被放大釋放,影響了整個城市的記憶場。這就是第一次‘記憶暴走事件’的真相。”
陸織感到一陣眩暈:“所以...我就是實驗體之一?那個在車禍中...”
“不完全是。”蘇沅深深地看著她,“你是實驗體A,陸織。而實驗體B,你的雙生妹妹,叫陸紡。”
陸紡。這個名字像鑰匙般打開了什麽,陸織的腦海中閃過一些碎片——一個小女孩笑著在草地上奔跑,兩個一模一樣的身影在鏡前比較誰更高,深夜在被窩里分享秘密的低語...
“她在哪里?”陸織的聲音顫抖。
蘇沅的眼神暗了下去:“車禍那天,她帶著那台設備逃離學院,我們一直以為她死了。直到最近,記憶黑市上開始出現只有實驗體才能提取的記憶精度...”
陳時突然明白了:“林深就是陸紡?但他是男性...”
“記憶性別轉換是黑市的最新科技。”蘇沅輕聲說,“對一個想要完全隱藏身份的人來說,這是最徹底的偽裝。”
陸織跌坐在椅子上,腦海中拼湊著真相的輪廓:雙生妹妹沒有死,而是以林深的身份活著,在城市的陰影中經營記憶黑市。而她自己,因為記憶共振被壓制了關於妹妹的全部記憶,甚至忘記了最重要的另一半自己。
“為什麽...”她艱難地開口,“為什麽她要這樣做?”
蘇沅從袖中取出一枚老式的記憶芯片,放在工作台上:“這是實驗的完整記錄,包括車禍那天的真相。但我建議你們做好準備——有些真相,一旦知曉就再也無法回頭。”
陳時伸手拿起芯片,看向陸織:“一起看?”
陸織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這一次,她不再恐懼。無論真相多麽殘酷,她都必須面對——為了找回失去的記憶,為了理解妹妹的選擇,也為了解開這個城市記憶紊亂的根源。
工作台的燈光映照在兩人的側臉上,蘇沅靜靜地坐在一旁,眼神覆雜,仿佛在注視著二十年前自己種下的因果終於開花結果。
檀香的煙霧在空氣中繚繞,像是通往過去的橋梁,又像是為即將揭曉的真相舉行的儀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