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躲在比較沒人進出的女廁中,從外面都聽得到昕君在裡頭哭泣,恐怕她從未有過這種徹底的挫敗感。
她也許確實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失敗,所以內心難以承受這份落差。
過去的她,成績總是名列前茅,所有人都稱她為資優生、天才,這些讚美讓她認為自己無可匹敵。但如今,她卻在另一位天才面前一敗塗地,這種挫敗讓她難以接受。
想要反駁,想要證明自己,但卻發現自己無法找到反駁的理由。對方的實力和自己不在同一個境界,這讓她感到無比的無力。
我想著昕君和師父之間的差距,老實說,旁觀者清。昕君一直以來過於安逸,總是沉溺於過去,仍喜歡著過去作為天才的時光。
然而師父則不同,她對自己的要求遠比我們更加嚴苛,她比較的是過去與未來的自己,不斷突破、精進,想要成為那獨一無二的存在。
師父的這種追求,使她超越了我們所有人,一步步進入到我們無法觸及的境界。
「昕君!」
「楊徽?!」
「對不起,我偷聽到你們的對話了……」我停頓了一下,嘗試找出合適的話語來安慰她,「也很抱歉!我師父就是這樣的人,崇尚弱肉強食,毫不留情。」
昕君沉默了一會兒,我聽得到她在不停擤著鼻涕,似乎在試圖平復情緒。
「很窩囊對吧?」她的聲音透著哽咽,但也多了一絲自嘲,「正如楊班所說,這是我當初自己答應的,結果輸了……現在卻只能在這裡哭泣,真是丟人。」
我沒有打斷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外。或許,現在的她只需要一個傾聽的人,而不是空洞的安慰。也許昕君確實脆弱,但更種挫敗之下才能造就真正最強大的人,她只是需要時間去接受這一切,去找到重新站起來的力量。
「老實說,我覺得昕君妳已經很不錯了,這是非常正常的反應。即使我們兩個加在一起,也未必能贏過我師父,那種絕望般的差距,真的讓任何人都會想逃避。」
「為什麼總是我?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真的不知道,也真的受夠了。就因為我年輕?就因為我沒經驗?為什麼所有的麻煩都落到我頭上?年輕到底犯了什麼錯?她們不也曾年輕過?為什麼偏偏只針對我?」
這讓我很清楚她真的受到了太多的委屈。雖然她的年紀比我們大一些,也有著教學師的身份,但其實也只不過比我們年長幾歲而已,心靈上也還只是比我們稍微成熟一點的大孩子而已。
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大家對她如此苛刻。我不是當事人,所以我不知道昕君究竟得罪了誰。但看著她這麼痛苦,我心中也滿是無奈和不解。
確實不靠譜、確實不是很盡責,可是也不能完全過分苛責她,她也不過是二十多歲剛出社會的大女孩而已。
本以為霸凌只存在於學生之間,沒想到教學師之間也有這種事情。或許正如別人所說的:「有人的地方即是江湖」。紛擾不會隨著年齡增長或環境改變而消失,反而以不同的方式存在著。
「我也知道自己很沒有教學師的架子,當初我也很清楚自己很勉強。明明什麼都不會,卻還是硬要接下這份工作,結果現在反倒是你這個學生要來安慰我,一直以來總是如此,就算是我也會覺得自己很丟臉,真的很對不起大家。我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昕君!妳真的甘心嗎?」
「我……當然不甘心……但遇到這種強敵我又能怎麼辦……」
「首先,擊敗我師父,讓他們徹底對妳刮目相看。」
「可是,那種壓倒性的實力就擺在眼前,我怎麼可能贏得了?根本贏不了,我從來沒有感受到過這麼絕望的差距……」
「我會和妳一起,和師父決一雌雄!儘管差距壓倒性地大又如何?總比這樣坐以待斃好。我也有想擊敗師父的理由,我們一起拼命吧!大不了就一起慘敗,又有什麼關係?」
沒錯,老實說,我也不認為我和昕君兩人聯手就能贏過師父。俗話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根本是胡說,三個臭皮匠頂多只能贏過一兩個臭皮匠而已。
即使如此,那又如何?雖然我不討厭師父,甚至對她還有很多感情,但這次,我想站在昕君這邊。這是我出於個人自由意志的選擇,我相信師父一定能理解。
「眼前的敵人再怎麼強大,那又怎樣?只要一步一腳印,不停地戰勝過去的自己,總有一天,一定能追上去。」
現在我正試圖帶著昕君重新振作,只要有同伴,也許她會更願意放手一搏。面對眼前如此強大的敵人,真的需要害怕慘敗嗎?其實,並沒有必要。因為任何人對上她,幾乎都會有不同程度的慘敗。
昕君缺乏的是直面失敗的勇氣,因此師父才刻意扮演黑臉,給她這個機會,讓她找到自己真正的缺點。
雖然直說可以讓人理解得更快,但這樣的改變最難持久。真正的轉變,需要自己去揣摩和體會,才能內化成自己的成長。
寂靜持續了一段時間後,昕君突然緩緩走了出來,眼中流露出一絲堅毅。
「我想贏!一定要贏過那個女人。」
「嗯!讓她也嚐嚐挫敗的滋味。」
我們內心都清楚,憑我們現在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有半點僥倖,但即使如此,我們依然在心中想像著能打敗師父,看到她難堪的模樣。
●
「所以楊徽,連你也選擇站在副班主任那邊嗎?」
「不然的話,我怎麼可能會幫她一把?」
我看著師父,我們都在進行熱身動作,彼此心知肚明這場比賽的重量。
「好吧,那麼規則稍微改一下,採用常規競速賽的規則為基礎改編。你們是兩位選手,共跑五圈,你們誰跑兩圈、誰跑三圈?」
「「我跑三圈!」」我和昕君異口同聲說道。
因為我們都很清楚,三圈的壓力比兩圈要大得多,很可能會在這三圈內決出勝負。
「這是我的比賽,楊徽,讓我來跑三圈!」
「不,我擅長後追,後追對我有利,我一定會想盡辦法贏下第一場。」我早就預設好了,開賽即落後的準備。
「哼哼,真有趣的對話!竟然真的想贏我啊,可以啊!」師父輕笑著,但眼中的鋒芒卻一點都沒有收斂。
這真是非常有趣的比賽,這是我們兩位前後空王對抗『神話』的曠世決鬥。
「比賽規則很簡單,兩次比賽,一次三圈,一次兩圈,最後計算總和時間,總和時間較少的那組獲勝,這樣可以吧?」
「可以!」我和昕君異口同聲應道。
此刻,我和昕君的呼吸都變得急促,心跳在胸膛中劇烈跳動。眼前那股沉重的壓力如牆般壓迫而來,這就是來自『神話』的從容不迫嗎?
「3、2、1,開始!」
比賽一開始,我率先起跳,但師父緊隨其後。僅僅是第一個動作,差距就顯現無遺。我全力以赴地跳出了350公尺,老實說,狀況很好,但師父的第一步螺旋跳躍卻遠遠超越了我。
那是絕望般的差距,但又如何?我想贏!即使有百分之一萬的可能會輸,我也要抓住那一絲絲的勝利希望。
師父的起跳達到了至少385公尺以上,完全輾壓了我,這等級別的跳躍,甚至已經是世界前五的水準。
隨後,我進行了U型升空,而師父顯然刻意跟上了我的節奏,與我保持同樣的高度向上上升。
但因為師父在第一跳就超越了我,速度完全徹底碾壓。我只能達到0.4馬赫,而師父直接達到甚至逼近0.5馬赫的速度。當初我認為好一點的頂多能達到0.3馬赫,但師父的起步速度簡直恐怖。
我的起步速度在空王盃中已經算頂尖了,除了昕君,幾乎沒人能跟上。但在師父面前,我的速度顯得不值一提。這就是『神話』的真正實力。
即便如此,我並沒有放棄。最終的最大速度不變,這意味著後面的差距可能不會太大,我還有機會反超。
我早已做好心理準備,知道一定會被拉開差距,也知道追趕師父極其困難。如果能在起步就領先,或許還有一絲渺茫的勝算。
但起步的差距已經顯現了,要怎麼贏?感覺像是贏不了。但如果我這樣認為,那麼比賽還未結束,我已經輸了。
不過老實說,我原以為會被師父拉開很大的差距,但意外的是,她僅僅領先我兩個彎道,之後我竟然還勉強能跟上。
這讓我察覺到了一些異樣。師父的狀態與她巔峰時期相比,已經有很大差距了。年齡的增長對體能的影響是無可避免的,加上她失去的右手,幻肢的痛苦也一定折磨著她。
師父逐漸放棄了她最愛的翼行,正是因為她的身體狀況已經大不如前。然而,即使在這樣的狀況下,她的實力仍然展現出了神一般的差距。
即便如此,為了我們,她依然強忍著幻肢的劇痛,再次拾起了她最愛的翼行,只是為了陪我們跑這幾圈。
表面上,她依然是那樣高高在上,帶著不可一世的自信。但現在,我似乎理解了這份自信背後的溫柔。這,就是師父對我們的愛護和付出。
希望我們都能超越巔峰時期的她,也許這就是她所期盼的吧。
我三圈,昕君兩圈,而師父則要跑足五圈,這其實給了我們很大的優勢。
「超越妳!師父!」我暗自下定決心。
師父總是這樣勉強自己,明明對她來說又能有什麼收穫呢?真是的!她一直是一位讓人放心不下的大嬸。
前方是連續的彎道,我相信師父也非常清楚接下來是我的主場。以她現在的體能,無法施展V折逆旋,這正是我反擊的機會。
決定勝負的局面就在這裡了。如果是在以前,我可能連一點機會都沒有,但現在我看出了師父的弱點。
雖然這樣做似乎有些卑鄙,但這是一場屬於我們之間真正的競爭──本來就不一定是一場公平的比賽。
我準備入彎,迎接連續的十連髮夾彎。我能贏的關鍵就是這份年輕的體能,以及內心那股不滅的熱血。
「衝啊!楊徽!你一定能做到的!」我在心裡給自己打氣。
連續進行十次V折逆旋,只有這樣才有可能追上師父。雖然我明白每次使用V折逆旋都是一次風險,更何況是連續使用十次。
但師父如此拼命,作為她的徒弟,我又怎麼能辜負她的好意呢?
到第五次折角時,我開始感覺到身體的痛楚,尤其是胃部,就像在翻攪一般,我的體能似乎在抗議著這樣的極限操作。
「衝啊!楊哥!!!」底下傳來的嘶吼聲,如同戰鼓一般為我打氣,讓我的精神瞬間振奮起來。
對!我還沒有到極限!絕對還沒有!我必須戰勝她!即便這是渺茫的機會,我也絕不能停下來。
最終,我成功了!我完成了連續十次V折逆旋。老實說,連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之前最多只能做到六七次,但這一次,我竟然突破了自我,成功地完成了十次!
突然,師父的聲音透過我的安全盔耳機響起,那是只有我們彼此能聽見的通訊。
「長大了呢,楊徽。你真的越來越像你爸爸了。」
我頓時感到眼角濕潤,淚水不由自主地滑落臉頰。這或許是師父第一次如此真摯地承認我變得像老爸,上一次這樣溫情地對我說話,已經是在老爸的喪禮上了。
漸漸地,我看到了師父的背影,儘管如此,她依舊那麼快,我依然只能勉強跟上她的步伐。
「哭什麼呀,笨蛋!我們還在比賽中呢!」她笑著訓斥我。
「對不起,師父!真的對不起!」我忍不住哽咽地回應。
師父真的太勉強自己了,拖著那殘破的身體,仍然不顧一切地參加比賽,甚至還和昕君進行對決,又再次和我們進行這種非常不公平的比賽。
「早晚有一天,你們都能超越巔峰時期的我。我始終看好你們,可別讓我的努力白費了。難得這麼熱血沸騰,總覺得自己年輕了好幾十歲呢。」
「是!我一定會擊敗師父!」我用力喊出來。
「這樣才對!大丈夫就該如此,來吧!全力擊倒我吧,楊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