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有關於我在高鐵上偶遇的一位阿姨。
尖峰時刻的自由座,經常客滿,有時候,我看到人潮便直接放棄排隊,轉而到車間走道,背靠著牆站著。阿姨顯然也是同樣的想法,在我站穩之後沒多久,她也到了車間,走到牆邊,站著滑手機。
站在此處,訊號不佳,列車高速行駛、四周都是劃破空氣的呼嘯聲,因此上網或是戴耳機聽音樂都不太適合,我乾脆盯著窗外景色放空。
這時候,阿姨慢慢地走到我身邊,手機螢幕亮著,帶著探詢的神色,她道:「你好,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我的眼神與她交會,並點了個頭,她湊近了一些,將手機拿高,也許是擔心我在搖晃的車上看不清楚,她的手指輕點螢幕,將圖片放大。畫面中是一個門牌地址,地點在台北市赤峰街。
「如果,我要搭計程車到這裡的話,高鐵要在台北站下車對不對?」阿姨問道。
印象中赤峰街是在中山站一帶,我很快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阿姨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太好了,我本來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買對票,我之前沒有去過那邊,還好有問你,那就沒問題了。」
阿姨和我之前偶遇的陌生人一樣,話匣子開了,她說,她是從越南來的,平常在新竹工作,要去赤峰街的地址探望母親。
聽到她來自越南,我驟然想起,以前在國外交換時,最親近的外國朋友便是來自越南,我們曾一起在宿舍看五月天的MV,她說很好看。
當時都是第一次當交換生,初來乍到,英文口說不熟,故彼此之間的英文溝通總是非常簡潔有力,像是:
「晚上煮了麵,多的,要吃嗎?會辣。」她說。
「好,謝謝,還沒吃,我拿碗。」我說。
時隔多年,雖然我們現在沒聯絡,但臉書仍然保持著好友關係,她已結婚生子,經常在臉書上分享女兒的成長,女兒跟媽媽長得好像,我經常點開她的限動來看,不為什麼,只是看著看著,總會讓我覺得,那段像平行時空一樣的歲月,還在。
她曾邀請我去她的家鄉玩,雖然不曉得這個約定是否有實現的一天,但頓時對於眼前高鐵上的旅伴倍感親切,於是我也開始跟阿姨聊了起來。
「你要去台北看誰呢?」
「我要去看我媽媽,她也在台灣工作。」
「媽媽平常住在赤峰街嗎?」
「沒有,我媽媽這幾天身體不舒服,我請我朋友把她接過去幫忙照顧,赤峰街是我朋友的家。」
阿姨說,這是她第一次搭高鐵去台北,一路上都在看路標,覺得有點緊張,很怕買錯票、下錯站,很感謝我幫忙她確認,她也友善地問我現在多大了、住哪裡云云,我簡單地回答,又提到自己在台北上班,等會可以跟她一起下車,阿姨的眉宇之間又多了一些放心的神情,爾後,她話鋒一轉,提到了她的孩子。
「我有一個兒子跟一個女兒,我兒子跟你差不多大,他最近也要開始上班了,他們兩個都在越南。」
窗外的風景高速奔馳過,正當我還在思考該怎麼接話時,阿姨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你已經從學校畢業,開始上班了啊,真好,真好⋯⋯」
她重複了好幾遍「真好」這兩個字,四周的列車行駛的聲音蓋過了一切,句尾的幾個字飄散在空氣中,只隱約聽到低低的呢喃聲,就像是用一支沒有蘸飽墨汁的鋼筆寫字,最後的幾筆劃在紙上漸漸淡去的感覺。
阿姨親暱的拍了拍我的手臂,這大概是在表達親近之意吧,也許她正在想著遠方的孩子吧,就像我想念我的老朋友一樣。
列車很快就到站了,我們沒有再繼續聊下去,只是魚貫地跟著人潮,來到一樓大廳,我陪著阿姨到計程車招呼站,四周人潮眾多,我們只來得及匆匆揮手道別,她急忙關上車門,車子一瞬間就駛離了。
計程車停靠站前的紅綠燈閃爍著,明滅交替,這批車子載到客人,又無聲無息地換了一批,雖然周遭的人事物不斷在移動,但差不多的景色,總讓人感覺時間是靜止的。
當時的住所離北車很遠,我忍不住在公車上睡著了,睡意朦朧間想起了阿姨,自己在台北住久了,偶爾會感到體感時間跟實際時間很不一樣,雖然才道別了不到一小時,但總覺得已經過了很久了。
我感覺阿姨說再見的眼神,好似在叮嚀一個孩子不要太晚回家,但也許只是自己多想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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