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一張薄紙貼在窗上,屋裡只剩筆跡與呼吸。詩句寫到「來不及」,夜就把聲音收掉了,留下想喊住的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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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下,淑心房裡傳來……能再遇見嗎?只說,再見。
字句之後是無限思念
想再次被你舉高高
想再次在你熟睡之際玩弄鬍渣
想再次與你盪鞦韆
想再次與你夜遊荷田
你是我生命的起點
我要陪你到老
來不及微笑,來不及撒嬌
說好的,蓋頭紗?
說好的,女兒紅?
說好的,一切呢?
好想你,想拖著你
好想你,想喊住你
爸!你為何?
盼著,望著、尋著弟弟
拋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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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志源身後事之後,淑心就很少與人交談,有時還把自己關在臥房不吃不喝一整天。惠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好去陪著婆婆,而婆婆也終日不語,有時志源的弟弟沒有去上班在家照顧他老母親。惠娟就在自家前廳與所有電器用品一起呆坐著,鄰居的敲門聲也不回應,漸漸的這個家越來越沉默,惠娟原本灰黑的中年髮,在這時彷彿如魔咒般地變成片片蒼白病髮。
農曆年過後,惠娟推著輪椅載著婆婆沿著中港路頭行去。春雨漂灑在惠娟憂傷蒼白片片髮絲,對照婆婆銀髮,訴說命運難解。在復興路穿越人群,繼續向前推走著,一路上婆媳二人都靜默不語,而春雨似乎開始急促的下,她倆也跟著急促地前行來到土地公廟禮貌合掌拜別後,快速過馬路繼續前行,來到中正路口,春雨又漸漸緩慢轉為漂灑,沿著中正路來到一所中學前越過馬路,往新海橋方向前去,惠娟喘喘推著,腳步似乎累了。
婆婆打破沈默說著:「快到了」。惠娟想著是快到了,腳步又加緊走沿著路走著,到了街口習慣性右彎,望過糕餅麵包店,輪車步伐行過警察局穿過巷弄路口依路續行,與不遠前方宮簷龍身相互凝視,行路至宫埕歇腳。婆婆望著媽祖神像不禁抺淚揉眵,半分刻後,惠娟熟練地控制輪車越過宮埕階梯來到左側門前,當惠娟作勢要抱起婆婆時,婆婆擋著惠娟說:「扶我..用走就好了」。
惠娟將輪車停好後,攙抱著婆婆跨過宮門檻,婆婆憶起兒時父親抱她過檻的胸膛,看著一旁少男女進香禮拜,思起與丈夫曾在此私訂終身。突然,右方跑來三歲娃跌在她面前,又想起志源幼時,每每來此吵鬧著買宮廟外冰糖胡蘆的模樣。當惠娟半攙扶她點香時,宮裡鐘音聲響,她聽聲憶起明豪孩時感冒重病久而未癒,來此祭改的哭吵聲。
她點香轉身時半推開惠娟,雙足緩緩前行拜完天公後,惠娟隨後攙扶到臨近馬祖殿,她又推開惠娟,緩步至跪墊前跪下凝望馬祖,惠娟隨後也跟著跪下。
「媽祖婆,信女這一生應該要走完了吧!感謝您讓我出生在美好的家庭,找到一個疼惜我的丈夫,我很滿足。命運註定要我在白髮之年送走一個兒子,一個孫子,雖然很痛,也欣然接受。現在我只希望身邊的媳婦、孫女可以平平安安,平安就好,這樣我就可以安心去找老伴了」。婆婆在心裡訴說完畢,隨即站起推開跪墊跪趴在地。惠娟陪伴在後淚看著婆婆跪趴在地,滿是紋痕側臉淚珠流向紅地磚。
惠娟心裡對馬祖唸著:「這些年婆婆也不少苦,又身受重病,加上年事已高。醫生說,可能時日不多了。我不求什麼?只求她老人家好好的」。
進完香後,婆媳二人在宫廟涼椅坐著。
「阿娟,還記得你手上的金戒指嗎?」
「阿母,我記得。」
那只戒指其實是婆婆特定買給惠娟的。當年惠娟與志源在一起時,他們的姻緣很不被祝福,家族的人都說惠娟命中帶剋,然而公公與婆婆對於這種荒唐言語完全置之不理。後來,惠娟在加工廠工作越來越不順利,被老板大罵常常搞錯交貨日期、產品又錯型號,導致許多訂單流失。老板也以為她真的命中帶剋,想要解雇她。沒想到在解雇前夕,發現一切都是自己女兒的陰謀,因為女兒喜歡志源,私下也找過志源告白多次,但都遭到拒絕,而家族中傳的荒唐流言,也是她找人買通算命仙胡亂講的,公婆見此形情,為了給惠娟一個公道,便到銀樓買金戒指,代替志源訂下終身大事。
「阿母!我真的命中帶剋嗎?」惠娟淚訴著。
「傻孩子,人生就是這樣,人都會死、人都會老,會生病……這是很自然的事」
「我時間到了,該去找你阿爸了。你要好好活著,替阿源嫁女兒,顧孫啊!一切平安就好」
婆婆緊緊按著惠娟手交待著。
是月,某日晨,惠娟將家電行鐵捲門再次開啟等待著廠商及搬家公司,在12時午聲鐘響後,人去樓空,這間家電行正式進入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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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點的鐘聲落下,鐵門最後一次滑到底;惠娟回頭看了店裡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