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中秋,你會想起誰呢?或許,不同於別人,我的中秋記憶總是會想起她。好像中秋有且僅有她讓我記憶深刻。
大概高中時代,我一個人在家。從小相識的她提著一個小塑料袋子來我家。塑料袋子裡的東西不多也並不稀奇,只是一兩個青色的蘋果和梨這些司空見慣的北方水果,好像還有月餅吧,我的記憶已經不太確定那些具體的細節,但是我確定她帶著家裡有的水果來我家找我玩兒。這一幕,我記了多年,直到現在彷彿成了中秋節的條件反射,除了她和這幾個蘋果和梨,我想不起任何關於中秋的味道、聲音和畫面。
因為寄宿求學,我的那個家從小學五年級和初中三年的「一週回一次」,到高中的「兩週回一次」,再到大學的「一年回一兩次」,越來越遙遠疏離了。每每回家,我都覺得上鎖顯得多餘。那三間平房和伸到小路邊的院子,除了能結出一些如蜘蛛網般讓人略微收緊心口的塵絮、或者有可能長出一兩隻無家可歸的野貓,但是絕對長不出任何值得侵入的金銀財寶和半絲人氣。
回家,如同進入一個邊界清晰的曠野。只有我一個人,為了短暫的「紮營」,生起一爐子炭火,燃起一些煙火氣,擦擦平鋪在桌子上如細薄紗一樣覆蓋的灰塵,翻箱倒櫃找出一些可以留宿一兩夜的被褥和衣服,我睡一兩宿,又再次留下這片「曠野」,任其瘋長出除了人氣以外的任何東西。
家,於我而言是「空」的,心也跟著漸漸荒蕪了。但是,這個女孩,給我留下了讓我對家鄉永遠無法割捨的眷念。
她,是在我小學時從別的村子移居到我們村的。剛來時,她住在離我家不遠的院牆高大的別人家的老院子的側屋裡。因為上學要經過她家,所以我也經常去叫她和同她住一個院子的女孩一起上學。
她,長得很漂亮,是和演員梅婷一樣長相的女孩子。方圓的臉型、眼睛很大,笑起來下面眼瞼突起很明顯,嘴巴也和梅婷如出一轍。在我們這群上山、爬樹、跳牆、玩泥巴、偷胡蘿蔔躲進廁所的男孩子和「假小子」中,她總是看上去那麼安靜。
記憶深刻的就是她在門廊下吃麵的樣子。那一碗麵條彷彿是媽媽安排的艱鉅任務,她挑起一根麵條勉為其難地塞進嘴裡,嚼完一根吞下,再費力地挑起下一根,努力完成這沈重的工作,她的媽媽在裏屋無奈地咒罵她的磨蹭。
我們在初中時在同一所學校,但是不在同一班級,從這時我們已經開始漸漸少見面了,但是週末回到村子裡還是會找彼此一起玩兒、聊天說話。她沒考上高中,去讀了省內的師範專科,後來我一步步遠走,對她的疏離也就剩下童年的那些浮光掠影,但是中秋來我家的那一幕像是被鐫刻在內心深處,每次蒙塵,我都會在中秋這幾天前後再次擦拭,保持光亮。
如今,又逢中秋。我又想起她。她雖然從來沒有說過什麼讓我深刻的話語,但是我們心照不宣,她來我家或許是她媽媽示意她來我家,而且帶了吃的,是因為他們知道,我家總是沒人,而我總是那個無人照顧的孩子。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有時候是鄰居家送來的餃子、有時候是要好的朋友拉我去他家和他們一起包餃子、有時候是幫同村小女孩輔導功課順便吃的早飯午飯⋯⋯
我有時感慨,像我這樣的「野孩子」,出門忘了回家的孩子,沒有走上歪門邪道,大概就是多虧了這些童年裡一直拉扯我的人,是他們讓我在我成長的混沌迷茫期,總有一條退路;是他們自然而然遞過來的溫暖和關懷,在我的心裡栽種下了無聲無息的堅韌的愛的種子,我也才能在不斷地掙扎和成長中向下延伸出粗壯的根,向上奮力生長。
如今,我們都是將近40歲的中年婦人,都有著各自的家庭,過著各自不同的生活。而且,我明確地知道,每個人走的路徑不同,衍生出的世界觀、價值觀都會不同,再也無法像孩童時期那樣一起吃喝玩樂,說共同的話題。但是,沒有他們,必然沒有今天這樣熱愛生活、努力向前奔赴的我。
她,是我心中盈滿的月光。祝:遙遠的她,中秋佳節闔家歡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