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在日本生活的最大幸福之一就是「無論何時,你都會有花兒看」、「無論何時,你都能從身邊感受到歲時更替的時間和生命力」。
以我家附近的公園為例。這座公園相對來說比較大,有多大呢?有一處經常看得到大人小孩簇擁著的棒球練習或比賽的場地,旁邊緊鄰著一處面積相當的空地供周邊的居住民日常活動,有滑梯、秋千和專門的沙坑供孩子們玩耍。在公園後背方,我覺得可以稱之為一座小山或者小森林,栽種的樹木鱗次櫛比,櫻花樹、山茶花樹、橡樹,還有一些被修剪得整齊的躑躅。園內還有一些栽種的百日紅和花水木。這些名字都是我在這裡呆得久了才習得的,以前根本一無所知,當然還有一些是我這樣孤陋寡聞的人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樹木。
花兒,那自不必說。
春天,當屬櫻花首屈一指。春寒料峭時,當你的內心還有點嘀咕「怎麼還這麼冷啊」,早開的河津櫻已經倔強地挺出花苞、次第開出花朵,鄭重地告訴你「春天來了哦!別急別急」。我就是經常這樣,騎著自行車從超市買東西回來,嗖嗖地路過公園,瞥見河津櫻的粉色花朵才驚覺「啊!春天已經來了」。等到染井吉野的樹冠像一片緋紅色的雲朵飄在空中時,這就到了日本真正的櫻花季了。櫻花樹下就開始攢動著各式各樣拍照取景迎接「新年度」的人,樹底下也開始有坐在席子上喝著啤酒、笑聲和說話聲交雜亂飛的賞花者。
櫻花的花期只有一個星期,從盛放到凋落就那麼短短的一週,粉嫩嬌弱的花朵是經不起強勁的春風和春雨的,經常在一場大風過後或者一場強雨過後,家人也不禁感嘆「啊!櫻花」。就像電影《秒速五釐米》里的描述,在平靜無風時櫻花自然飄落的時速是「五釐米」,真的嗎?
我也喜歡櫻花飄落的那一瞬,特別是櫻吹雪,風一起,掃起地面攅集的大小不一的碎屑的花瓣、樹上再落下一些花瓣或者整朵花,那一刻起彷彿天地間粉白色的精靈聯袂起舞,它們被風輕輕地拂著,旋轉、起伏,地上那些被捲起的花瓣似乎是從樹上落下的新的花瓣的簇擁者、伴舞者,新落下的花瓣就在這一片花海的揮袖聯袂中翩躚落下,再融合到他們其中繼續起舞迎接新的精靈舞者。
如果是下雨天,雨打風吹,櫻花樹下就會有一片濕潤粉白的如織毯一樣的落櫻。那樣纖細、溫潤的感覺,也是我傾心之處。我並不覺得櫻花落下屬於「淒美、哀婉」,因為這就是她的生命週期,這只是她的「美」,並不淒寒。
到了快五月黃金週的時候,躑躅——後來我知道這就是「杜鵑花」——就開始紅成一片。公園裡經常在這一片灌木叢上支起各種大小的鯉魚旗,上面飄揚著游動的鯉魚旗,下面就是躑躅花的甘心陪襯。
其次,四五月裡,公園周圍必然有鬱金香,紅的、黃的、白的,斜坡的綠草地上必然湧出一個、兩個漸漸增多的黃色的蒲公英,還有很多被園丁精心打理栽種的我也叫不上名字的小花兒。其實,他們是有標注名字的,但是大多都是片假名,我實在懶得去查這些,畢竟坐享其成的我有機會欣賞這些就滿心竊喜了。
夏天來臨之際,最繞人心頭的就是梔子花吧。說實話,我並沒有真正像觀賞櫻花一樣去觀賞梔子花,我被它無數次牽上心頭的原因是它那不知從何處飄來的清香。我知道這是梔子花的芳香,因為這是梔子花的季節。
夏天我最喜歡的是朝顏和向日葵。小的時候在鄉間小路上見得最多、開得最盛的就是朝顏。你不用蹲下身子尋找她,她會隨著藤蔓的纏繞向上攀沿,開得越來越高。她很堅韌、耐長,或許不被尊崇為人類互為饋贈的賦予美名的花兒,但是我就是喜歡她這樣:無論是長在低處,還是借勢爬到高處,它都不理會你的好惡,今天這裡開出一朵,早上盛開、傍晚收起,明天又出其不意地在某處開出一朵,就這樣隨它的心,肆意地自由生長。喜歡向日葵,就是因為她那顆向陽的花盤。顏色明豔、燦爛,你根本無法抗拒她那陽光一樣明媚的吸引力。我就想知道,有人不喜歡向日葵嗎?我覺得沒有。
我不是綠手指,但是家裡這巴掌大的小院子——我權且稱它為「小院子」。大女兒上了幼稚園以後,幼稚園的老師給孩子們分發了幾顆朝顏種子,為了孩子們能夠觀察到從種子到花朵盛開的微觀生命,我們才開始決定啟用我們的小院子,每逢春天,種一些簡單易生長的花兒:朝顏、向日葵之類的。
梅雨季節,那必然是紫陽花奪取無數賞花者的芳心。雨季的時候,淅淅瀝瀝的雨中,忍不住為它們駐足。每一朵、每一朵的花瓣上噙著一顆顆小雨珠,楚楚動人的模樣不禁讓人愛憐,那些藍色的、紫色的、漸變的過渡色的花瓣被雨季的濕氣和雨水浸潤著,它們有著詩意裡訴不完的哀婉、也藏著日本和服少女那份難以啟封的心思,更是和雨季中的名剎古寺、青山黛蘚、雙手合十的石僧像最相宜的色彩。難怪鎌倉的紫陽花總是吸引者無數的遊歷者。歲月斑駁、時光流轉,這一簇簇的繡球般的紫陽花大概也可以講出數不盡的故事來。
秋櫻是來日本生活後才知道,在秋季快要來臨時,附近的公園「哇」地長出一片花海,高挑纖細的枝頭搖曳著如少女般活潑的暖黃色的花朵,風一吹,搖曳生姿,看上去那麼自由、浪漫,又獨立枝頭、桀驁不馴。以前在秋天跑步時,還總是在路邊看到粉白色的、玫紅色的,它們是肅穆的秋天來臨之際最浪漫的色彩。日本的秋天也會感受到樹葉由綠轉黃的生命輪迴的宿命感,但是我覺得一點都沒有蕭瑟之氣。這也是很多人喜歡日本的秋天的原因之一吧。
中秋臨近,我覺得我需要去瞧瞧公園的木樨樹了,我覺得日本的桂花是晚於中秋的,但是,我全然不用擔心錯過它。因為,經常是一推開門,空氣中瀰漫著桂花的香甜,你根本無需費神尋蹤覓跡,更不用湊近鼻子去找那份香氣,它真的是「情疏跡遠只留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到了蒼白的冬天,公園裡還有紅得奪目的山茶花。但是,似乎因為它總是一整顆花朵落下,被稱為「不吉之花」,我並不清楚其中緣由。這個冬天,我是該好好了解一下山茶花了。
未完待續。
(也許我今天還沒寫完,但是暫告一段落,因為秋天的美,我還沒來得及記述,日本的教育對自然的在意,也是我這個外國人的感動之處。另外,忘了說,公園裡除了一些年齡大的工作人員打理,經常會看到附近的福利中心的工作人員帶著很多障礙者來幫忙撿拾公園的拉圾、整理和修理公園的花草,也許在我自私地滿心愉悅地享受其中時,我該感謝他們的付出。因為,忙碌的我們擁有的美好,大多都不是出自一人之手,更不是自己命運所在,而是大家的努力。感謝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