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元二十一:破碎的完美與堅定的守護
汪艾嘉抱著幾乎虛脫的我,無視身後陳紹謙那陰毒的目光和逐漸聚集的酒店保安,大步流星地穿過鋪著厚厚地毯的走廊。他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那雙平日沉靜的眼眸此刻銳利如鷹,讓那些試圖上前的人都不自覺地退卻。
他沒有選擇等待電梯,而是徑直走向緊急疏散通道,抱著我,一步兩個台階,穩健而迅速地向下走去。我的臉深深埋在他的頸窩,貪婪地汲取著那令人安心的、帶著淡淡塵土和草木氣息的溫度,身體卻仍舊不受控制地輕顫,偶爾發出一兩聲壓抑的、連我自己都覺得羞恥的嗚咽。斷裂的禮服肩帶勒得皮膚生疼,頭髮黏在濕冷的臉頰上,但他的外套將我緊緊包裹,像一個堅固的繭,隔絕了外界的視線,也試圖隔絕那剛剛發生的、令人作嘔的觸感和記憶。
「沒事了,喬安,我們離開這裡了。」他的聲音低沉,在我耳邊重複著,像一種溫暖而堅定的咒語。我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死死攥著他胸前的衣料,皺巴巴的棉布觸感如此真實,彷彿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與現實相連的浮木。
走出酒店側門,深夜的涼風襲來,我猛地哆嗦了一下。汪艾嘉立刻將我更緊地擁住,他胸膛的熱度穿透薄薄的衣料傳來。他招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小心翼翼地將我安置在後座,自己隨即坐進來,依舊用一種保護的姿態將我護在懷裡,對司機報出了一個我陌生的酒店地址——一個遠離濱海灣、相對普通且安全的住所。
車子行駛在依舊繁華的街道上,霓虹燈光透過車窗,在我蒼白失神的臉上明明滅滅,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魘殘影。我安靜得可怕,除了身體無法抑制的、細微的顫抖,幾乎沒有任何聲息,彷彿所有的力氣和聲音都在剛才那場絕望的掙扎中用盡了。汪艾嘉沒有再說話,他只是用那雙溫暖而略顯粗糙的掌心,一遍遍地、極盡輕柔地撫過我的背脊,無聲地傳遞著他的存在、他的守護,和他那令人心安的沉默。
到達酒店後,他直接將我抱回房間,輕放在床上。柔軟的床鋪讓我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卻又勾起一陣後怕的戰慄。他去浴室擰了一條熱毛巾,溫熱的濕氣氤氳。他小心翼翼地為我擦拭臉上的淚痕、冷汗,以及可能沾染的、屬於那個房間的氣息。他的動作極輕,帶著一種我從未感受過的、近乎虔誠的溫柔,像對待一件失而復得、稍有裂痕的稀世珍品。
「喝點水,好不好?」他倒了一杯溫水,試了試水溫,然後遞到我唇邊。
我順從地、小口地喝了幾口,溫熱的液體滑過乾澀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真實的暖意,也沖淡了些許那令人作嘔的酒氣回憶。我抬起朦朧的淚眼,看著眼前這個眉頭緊鎖、眼下帶著青影、眼中寫滿了未褪餘怒和深刻心疼的男人,哽咽著開口,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艾嘉……你怎麼……怎麼找到我的……」
「你打電話給我,」汪艾嘉握住我冰涼的、仍在微微顫抖的手,他的掌心溫暖而乾燥,聲音低沉而肯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聽到了。無論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沒有任何華麗的辭藻,卻蘊含著重若千鈞的承諾,像一塊巨石投入我死寂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我的眼淚再次決堤,這次不再是純然的恐懼,而是劫後餘生的巨大委屈、鋪天蓋地的後怕,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幾乎要將我淹沒的感動。我猛地撲進他懷裡,緊緊環住他的脖頸,放聲痛哭起來,彷彿要將今晚所有的驚懼、屈辱、絕望和無助,都隨著這洶湧的淚水徹底發洩、沖刷乾淨。
汪艾嘉緊緊抱著我,任由我的淚水浸濕他肩頭的布料,帶來一片冰涼的濕意。他沒有阻止,只是用那雙穩健的手臂環住我,輕輕地、有節奏地拍著我的背,像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低聲在我耳邊重複著:「哭吧,哭出來就好了。有我在,沒人能再傷害你。」
而在城市的另一邊,那片璀璨卻冰冷的濱海灣,總統套房內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陳紹謙臉色鐵青地看著被暴力撞壞的門鎖,以及聞訊趕來、一臉為難與探究的酒店經理和保安。他已經迅速重新披上了那副精英的偽裝,只是眼底翻湧的陰鷙與怒火,卻難以完全掩飾。
「這是一個嚴重的誤會,」陳紹謙整理著自己略顯凌亂的西裝,語氣恢復了慣常的、帶著距離感的冷靜,卻暗含著不容置疑的壓迫力,「我和章小姐只是有些私人事務需要深入溝通,那位闖入者是我的……一個商業上的競爭對手,行為有些失控和過激。關於門鎖的損失,我會全權負責,按價賠償。」
他輕描淡寫地將汪艾嘉定義為「行為過激的競爭對手」,巧妙地扭曲了事實的核心,將一場意圖不軌的侵犯,粉飾成了商業糾紛的延伸。酒店經理看著他篤定的神情,又看了看那扇明顯是被巨大力量撞開、鎖舌扭曲的門,心中疑竇叢生,但面對陳紹謙這樣身份尊貴、且態度“配合”的客人,也只能暫時按下疑慮,選擇息事寧人。
「陳總,這……我們理解,但按照規定,我們還是需要一份詳細的事件說明記錄在案……」
「可以,我的律師明天會聯繫你們處理所有細節。」陳紹謙不耐煩地打斷他,揮了揮手,現在他沒心情、也沒必要在這些小角色身上浪費時間。
待所有人都離開後,寬敞奢華的套房內只剩下他一人。陳紹謙獨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那片依舊璀璨奪目、卻彷彿在嘲笑他的夜景,眼神冰冷得如同南極的凍土。他精心策劃、步步為營的一切,他視為必然到手的獵物,竟然在最後一刻,以如此狼狽、如此不可控的方式功虧一簣!那個叫汪艾嘉的男人……他究竟是誰?一個小小的建築師,竟敢如此不知死活地破壞他的好事,讓他顏面盡失!
他拿起手機,螢幕的冷光映照著他毫無溫度的臉。他撥通了一個號碼,聲音冷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不帶一絲情感:「給我查一個人,汪艾嘉,職業是建築師。我要知道他所有的背景、過往、社會關係、軟肋……所有能挖到的信息,事無巨細。」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中的佔有慾更加扭曲,「還有,密切留意章喬安接下來的所有動向。她,跑不掉。」
掛斷電話,他將杯中殘餘的烈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無法平息他胸中的怒火和屈辱。那張完美的紳士面具已經出現了難以修復的裂痕,暴露出底下偏執而強烈的佔有慾和掌控欲。對他而言,此刻的章喬安,不再僅僅只是一個讓他感興趣的、有才華的女人,更是一個他必須征服、必須挽回顏面的目標,一個關乎他權威和自尊的象徵。這場他單方面認定的較量,顯然,在他心中還遠未結束。
而在這座城市另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間普通的酒店房間裡,燈光被調得昏暗而溫暖。我在汪艾嘉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和令人安心的懷抱中,緊繃到極致的神經終於鬆懈,筋疲力盡地沉沉睡去。儘管眉頭依舊微微蹙起,偶爾還會在夢中因殘存的恐懼而驚顫一下,但至少,我不再是孤身一人漂浮在冰冷的黑暗裡,我的身邊,有了可以依靠的港灣。
汪艾嘉靠在床頭,幾乎一夜未眠。他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光,看著懷中熟睡卻依舊不安穩的容顏,眼神複雜難言。有心臟被攥緊般的心疼,有對陳紹謙難以抑制的憤怒,也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深想的、劫後餘生般的後怕——如果他當時晚到了一步,如果他沒有接到那個電話……他閉了閉眼,不敢細想那個可能性。他抬起手,極輕極輕地撫平我眉間即使在睡夢中也不肯散去的褶皺,一個沉重而堅定的誓言,在寂靜的夜裡,於他心中無聲地立下。
無論陳紹謙還有什麼陰險的後手,無論前方等待我們的還有什麼狂風暴雨,他絕不會再讓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傷害到他懷裡的這個女人。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粗暴地撕開了所有華麗溫情的表象,也讓某些深藏的情感,在廢墟與淚水中,變得無比清晰、無比堅定。
單元二十二:溫情面具下的算計
新加坡的晨曦,執拗地從窗簾縫隙擠入,像一道冰冷的探照燈光,將我從混沌的夢魘中狠狠拽出。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撞擊,陳紹謙那張混合著酒氣與慾望的扭曲面孔,以及包廂裡甜膩到令人作嘔的香氛,依舊粘附在我的感官上,揮之不去。我猛地睜開眼,急促地喘息,彷彿剛剛從溺斃的邊緣被拉回。
「噓……沒事了,喬安,沒事了。」
低沉而穩定的聲音在身側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我僵硬地轉過頭,看見汪艾嘉就坐在床邊的扶手椅上,姿勢算不上舒適,甚至有些拘謹,彷彿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守了整整一夜。他沒有靠近,沒有試圖觸碰我,只是靜靜地存在著,像一座沉默的山,替我擋住了夢魘蔓延後最後的餘波。他眼下淡淡的青影,訴說著他的未眠。旁邊的茶几上,放著一杯清水,和一份絲毫未動的、顯然是為我準備的簡餐。
這種無聲的守護,比任何言語都更具穿透力。我喉頭哽咽,想說些感謝的話,卻發現語言在經歷了昨夜那般赤裸的惡意後,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我只是蜷縮起身體,將臉埋進還殘留著自己體溫與淚痕的枕頭裡,貪婪地汲取著那一絲來之不易的、微弱的安全感。他的沉靜與體貼,是我從狂風暴雨中被撈起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真實,卻也讓我因這份近乎本能的依賴而感到一絲惶惑。
然而,命運似乎從不滿足於單一的考驗,總喜歡在你最脆弱的時候,編織更複雜的網。
就在我強迫自己坐起身,試圖用殘存的理智梳理殘局,思考如何應對峰會後續可能產生的風波及陳紹謙潛在的報復時,手機屏幕倏然亮起。是林明軒的訊息。它的到來如此「適時」,像一陣被精密計算過的暖風,刻意要吹拂我這片剛剛經歷霜凍的土壤。
「喬安,看到朋友圈有人在轉發你峰會演講的片段,反響熱烈,真為你感到驕傲!我就知道,你從來都是那片最無法被遮蔽的星空,總能綻放屬於自己的光芒。[閃爍的星星表情]」
「這邊瑣事總算告一段落,心裡記掛著你,給你帶了點家鄉的桂花糕,還是我們以前常去排隊的那家‘甜蜜齋’,你總說他家的糖漬桂花香氣最足,能甜到心裡去。什麼時候方便見一面?讓我當面給你道賀。」
「順便……也有些關於未來發展的初步想法,混沌未明,特別想聽聽你這位專家的意見。總覺得你的眼光,能幫我撥開迷霧。」
訊息層層遞進,如同一曲精心編排的樂章。先是以廣泛傳播的「朋友圈」為由,自然地點出對我成功的關注,避開了消息過於靈通的嫌疑;再用極具畫面感和私密性的「甜蜜齋桂花糕」,精準狙擊我內心最柔軟的懷舊角落;最後,以謙遜的「請教」姿態,拋出關於「未來」的鉤子,既滿足了我的成就感,又暗示了彼此關係的特殊性與未來可能性,可謂步步為營。
我握著手機,指尖微微發涼,心中五味雜陳。經歷了陳紹謙那毫不掩飾的、充滿掠奪性的惡意,林明軒這種如春雨般潤物細無聲的關懷,顯得如此珍貴,幾乎帶著一種救贖般的溫暖。那熟悉的暱稱、共同的記憶、對我成就的由衷讚美,以及那份需要我「智慧」的姿態,像一套組合拳,擊中了我此刻最需要認可與慰藉的軟肋。我幾乎是本能地,手指就要在虛擬鍵盤上飛舞,應下這個帶著桂花香氣的邀約。
「他倒是消息靈通。」汪艾嘉的聲音在一旁平靜地響起,沒有質疑,沒有嘲諷,甚至沒有太多情緒,只是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他將那杯溫水遞到我手邊,動作自然流暢。
我打字的手指瞬間頓住,懸停在發送鍵上方。我抬起有些迷茫的眼,看向汪艾嘉。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眼神深邃,像不見底的寒潭,卻奇異地映照出我內心的動搖。是啊,我在峰會上的演講成功,乃至引發小範圍關注,也不過是昨天下午才發生的事情。林明軒的消息,未免來得太快、太恰到好處了。這份「關心」,真的僅僅是巧合嗎?
「他……或許只是恰好看到了,畢竟……他一直很關心我。」我試圖解釋,聲音卻在自己耳中顯得有些虛弱。與陳紹謙的正面衝突,像一根尖刺,紮穿了我對人際關係那層習慣性的信任薄膜,細密的裂痕悄然蔓延,讓我對所有接近的動機,都產生了條件反射般的審視。
「關心是好事,」汪艾嘉將一份清淡的粥點推到我面前,熱氣裊裊升起,模糊了他一瞬間的眼神,「糖份能暫時緩解情緒,但判斷力才能保持長久的清醒。在同一条河里,谨慎的人不会湿两次鞋。」他沒有直接否定林明軒,沒有強硬地阻止,只是用最樸素的道理,提醒我保持距離和冷靜觀察的必要性。這種克制,反而比激烈的反對更具分量。
我沉默地拿起勺子,機械地攪動著碗裡的粥。米粒綿軟,香氣撲鼻,但我食不知味。林明軒的訊息,像一顆被精心包裹的糖衣炮彈,在我心湖中炸開,漾起的不是甜蜜的漣漪,而是混雜著疑慮與渴望的渾濁波濤。一邊是汪艾嘉提供的、沉默卻堅實、不帶任何附加條件的港灣;一邊是林明軒描繪的、綴滿舊日星辰與未來藍圖的誘人畫卷。我感覺自己像一艘同時被兩股洋流拉扯的小船,一股冰冷而穩定,一股溫暖卻方向莫測,飄搖不定,無法靠岸。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裡翻湧的情緒,最終沒有立刻回覆林明軒那條充滿誘惑的訊息。手指在屏幕上敲擊,回覆了看似合情合理、實則充滿推諉的官方說辭:「謝謝明軒,峰會後續還有幾個合作方要見,行程比較滿。桂花糕的心意我先領了,見面的事,等我忙完這陣再約好嗎?也期待聽聽你對未來的規劃。」
我需要時間。需要空間。需要讓被驚嚇過度的神經慢慢復原,需要讓被情感蒙蔽的理智重新佔領高地。我不能,絕不能讓陳紹謙的事件摧毀我的事業,同樣,也不能讓任何形式的「溫情」,成為我判斷失準的陷阱。
在城市另一端,一間狹小且裝潢普通的商務酒店房間裡。林明軒看著手機屏幕上我那條禮貌卻疏離的回覆,剛剛還掛在嘴角的溫和笑容,像退潮般迅速消失。他煩躁地將手機扔在鋪著廉價化纖床罩的床上,起身走到窗邊,猛地拉開窗簾,讓新加坡過於熾烈的陽光湧入,刺痛了他的眼。
房間裡瀰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煙草味和壓抑感。簡陋的書桌上,散落著幾份皺巴巴的文件,最上面一份是英文的銀行催款通知,鮮紅的數字觸目驚心。旁邊是一張他和前妻的合影,卻被人從中間粗暴地撕開又勉強黏合,裂痕如同他失敗的婚姻和人生。
他回國,從來就不是什麼衣錦還鄉,更非單純的舊情難忘。在矽谷那場豪賭般的創業,不僅吞噬了他所有的積蓄和投資人的錢,更讓他背上了沉重的個人擔保債務。婚姻在巨大的經濟壓力和連續失敗的打擊下,早已千瘡百孔,最終一拍兩散。他像一個輸光了最後一個籌碼、還欠著高利貸的賭徒,倉皇逃離了美國那個傷心地。而事業風生水起、情感世界似乎出現空缺、且對我抱有美好舊日情誼的章喬安,無疑是他黯淡人生中唯一看得見的、也是最理想的「救命稻草」和「黃金跳板」。
這場「懷舊重逢」,是他精心策劃的一場戰役。從第一次「偶遇」的燒烤攤,到「不經意」翻出的老照片,從刻意拜訪我母親以展示孝心與誠意,到在交談中恰到好處地流露出的挫折感與成熟後的沉穩……每一個細節,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都是經過反覆推敲的台詞,旨在層層瓦解我的心防,喚起我最深切的同情與那未曾完全熄滅的舊情,讓我重新毫無保留地接納他進入我的生活核心,進而……順理成章地接觸到我的財富、資源和人脈網路。
「喬安,別怪我……我這也是沒辦法了……」他對著窗外陌生的城市天際線,低聲自語,聲音裡充滿了被現實逼到牆角的焦慮與不甘。那雙曾經在大學校園裡清澈飛揚的眸子,如今已被失敗的苦澀和生存的算計磨礪得混濁而深沉。
「我們曾經那麼好,你現在擁有了這麼多,拉我一把……於情於理,不都是應該的嗎?那個汪艾嘉……他算什麼東西,也配擋我的路?」
他轉身,拿起桌上那盒價格不菲、包裝古雅的桂花糕,指尖用力到幾乎要捏碎盒蓋。他走到鏡子前,對著鏡中的自己,努力調整著面部肌肉,直到重新掛上那副溫和無害、帶著幾分書卷氣的真誠笑容。他知道,我心軟,念舊,重感情。
他必須加緊步伐,在我被那個半路殺出的、來歷不明的汪艾嘉完全影響,或者從陳紹謙事件的驚嚇中徹底恢復清醒之前,穩固住自己作為「唯一可信賴的故人」的位置。
溫情的面具之下,是赤裸裸的生存算計與絕地反擊的野心。我在不知不覺中,已然從一個獨立的成功女性,變成了他人眼中用以擺脫困境、實現東山再起的關鍵獵物。而這一次的獵人,披著我最熟悉、最不設防的「青春摯愛」外衣。
前方的路途,佈滿了荊棘。我不僅要時刻警惕來自陳紹謙那邊可能的后續報復與商業打壓,更要睜大眼睛,分辨這份失而復得、看似美好的舊日溫情,底下是否隱藏著更為精緻、也更為危險的陷阱。
我的心,在傷痕累累之後,在甜蜜的誘惑與冷峻的提醒之間,還能相信哪一種溫度?這場始於青春回憶的重逢,最終將導向救贖,還是更深沉的毀滅?答案,隱藏在未來每一步的選擇之中。
單元二十三:心牆與漣漪
與林明軒的會面,最終安排在峰會全部議程結束後的下午。我選擇了一家頗具設計感、視野開闊的景觀咖啡廳,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滿室內,驅散了陰影,也讓我感到些許安心。這是一個開放的公共空間,是我為自己設下的第一道心理防線。
林明軒準時出現,身影在光暈中顯得挺拔而溫和。他手中提著那個標誌性的「甜蜜齋」紙盒,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關切笑容。
「喬安,」他自然地在我對面落座,目光仔細描摹我的臉龐,眉頭微蹙,「氣色看起來還是有些疲憊。是不是峰會後續的應酬太辛苦?還是……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他的語氣充滿了感同身受的體貼,最後一句話更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彷彿知曉些什麼。
我心頭一緊,陳紹謙的事我絕不願再提,尤其是對林明軒。我勉強牽起嘴角,將視線落在那盒桂花糕上:「沒什麼,就是有些累。謝謝你還特地去找這家店,難為你還記得。」
「關於你的一切,我怎麼可能忘記?」林明軒的眼神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他將糕點推到我手邊,動作輕柔帶著某種珍視的意味,「嚐嚐看,是不是還是當年的味道?希望這份甜,能讓你放鬆一點。」
他的話語像羽毛,輕輕搔刮著我內心最柔軟的角落。經歷了新加坡的驚魂,這份來自過去的、不涉利益的純粹關懷(至少表面如此),顯得彌足珍貴。我拆開包裝,拿起一塊精緻的桂花糕,放入口中。甜膩的滋味在舌尖化開,記憶的閘門也隨之鬆動,那些無憂無慮的青春歲月,伴隨著桂花香氣氤氳而起,瞬間沖垮了我築起的一部分心牆。
「你訊息裡提到,對未來有些想法?」我努力維持著冷靜,將話題引向正軌,但語氣已不自覺地軟化了許多。
林明軒捕捉到這一細微變化,心中暗喜。他調整坐姿,神情變得認真而略帶一絲恰到好處的沉重。「是的,喬安。這次回國,一方面是處理些私事,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有沒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他頓了頓,苦笑道:「不瞞你說,在美國的創業……失敗了,留下了一些……不太愉快的收尾。但我從中吸取了教訓,也帶回了更成熟的技術和想法,尤其是在AI算法的垂直領域應用上,我認為國內有巨大的市場潛力。」
他開始詳細闡述他的商業構想,話語間確實展現出專業的洞察和邏輯。然而,當話題不可避免地轉向實際操作層面時,他的語氣變得艱難起來。
「……想法再好,沒有資金和資源,終究是空中樓閣。」他垂下眼簾,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咖啡杯的邊緣,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喬安,我現在的情況……有些窘迫。之前的積蓄都投了進去,還背負了一些債務。重新起步,太難了。」他抬起頭,眼中混合著希冀、慚愧與一種孤注一擲的真誠,「我知道這個請求很唐突,也很過分,但是……喬安,你是我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可能理解我並且有能力幫我的人。」
他沒有直接開口要錢,但這番坦誠的「交底」和最後那句充滿依賴的話語,比任何直接的請求都更具殺傷力。我看著他,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戀人,如今被現實磨去了棱角,在我面前展示著他的失敗和無助。同情心與舊日情誼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沖刷著汪艾嘉那句「保持距離和判斷力」的冷靜提醒。
我想起我們曾經一起描繪的未來藍圖,那時我們一無所有,卻充滿激情。如今我擁有了能力,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沉淪嗎?
「你需要多少?」我聽到自己聲音平靜地問出這句話,連我自己都有些驚訝。
林明軒眼中瞬間爆發出驚喜的光芒,但他迅速壓制下去,轉為一種鄭重其事的感激。「初步估算,至少需要五百萬的啟動資金。喬安,我不會白要你的幫助。我可以給你公司50%的股份,我們一起創業,你出資和資源,我出技術和執行,就像……就像當年我們說好的那樣,並肩作戰。」他適時地拋出了「並肩作戰」這個充滿回憶殺傷力的詞,並給出了一個看似非常公平的合作方案——50%的股份,象徵著平等的夥伴關係。
我沉默了片刻。五百萬對我而言並非小數目,但並非拿不出。50%的股份,從投資角度來看,在初創期也算合理。更重要的是,林明軒描繪的「並肩作戰」的畫面,觸動了我心底某根隱秘的弦。那不僅是商業合作,更像是一種對過去的補償和對未來的重構。
「好。」我終於點頭,目光堅定了下來,「資金我可以解決。股份就按你說的,50%。另外,我手上正好有幾個相關領域的客戶和供應商資源,可以介紹給你,幫助你盡快啟動。」
剎那間,林明軒臉上綻放出如釋重負又無比感動的笑容,他激動地伸出手,想要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但我下意識地微微縮了一下。他的手在空中頓了頓,轉而拿起公壺,體貼地為我續上茶水。
「喬安,謝謝你!真的……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他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眼神熾熱。
我看著他,心中五味雜陳。我告訴自己,這是一次理性的投資,一次對故人的幫助。但心底深處,一絲微弱的不安仍舊盤旋——我分不清,這份決定裡,究竟有多少是出於商業判斷,有多少是出於對那份溫情面具的不忍戳破。
會面在林明軒持續的感激和對未來藍圖的熱烈描繪中結束。我帶著一份簽署了合作意向的簡單備忘錄和那盒已經涼透的桂花糕回到了酒店。
汪艾嘉依舊在露台上處理公務,夕陽將他的側影勾勒得愈發清晰冷峻。他抬頭看我,目光如常般沉靜。
「我決定投資林明軒的項目,佔50%股份,並且會把王總、李總那邊的資源介紹給他。」我主動開口,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解釋意味,彷彿在說服自己,「他的技術方向和市場判斷,確實有可為之處。」
汪艾嘉敲擊鍵盤的手指停了下來,他靜靜地看了我幾秒,那目光似乎能穿透我努力維持的平靜表象,直達我內心深處那絲動搖。他沒有質問,沒有反對,只是極輕地點了點頭,語氣平淡無波:
「你做了決定就好。投資有風險,無論對象是誰,保護好自己是第一準則。」
他的話語沒有任何指責,卻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中了我心底那隱秘的不安。我轉過身,看向窗外逐漸被夜色籠罩的城市,手中那盒桂花糕的重量,此刻感覺無比沉重。
我親手將披著溫情外衣的「獵物」角色,反轉成了「投資人」與「拯救者」,卻不知這一步,是將自己拉出了情感的漩渦,還是推入了一個更為複雜難測的商業與情感混合的棋局。
心牆雖未完全崩塌,但我主動允許泛起的漣漪,已悄然擴散,未來將盪向何方,無人能知。而林明軒在離開咖啡廳後,於無人處終於卸下所有偽裝,臉上露出了混合著狂喜與算計的精明笑容——第一步,他成功了。
單元二十四:失意者聯盟
夜色如濃稠的墨硯,深沉得化不開,將這座不眠的城市緊緊包裹。遠處商業區的霓虹閃爍,如同鑲嵌在黑色天鵝絨上的碎鑽,璀璨卻冰冷。在這片繁華的陰影處,一家門禁森嚴、隱匿於深巷盡頭的私人俱樂部,像一個蟄伏的暗影,沉默地守護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它的外牆爬滿了歲月的痕跡,厚重的橡木大門將內外的世界徹底隔絕。
包廂內,光線被刻意調配成昏黃的色調,昂貴的絲絨窗簾垂墜落地,吸納了所有來自外界的窺探。空氣中瀰漫著陳年雪茄的微醺、頂級紅酒的醇香,以及一種更為濃稠的、名為「失意」與「怨恨」的毒藥,它們交織纏繞,幾乎凝成實質。水晶吊燈投下的光影在水晶杯壁上跳躍,折射出破碎而迷離的光斑,映照著三張心事重重的臉。
南西,昔日章喬安麾下那位以幹練和野心著稱的項目經理,此刻卻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母獸。她原本精緻的妝容,此刻在酒精和憤怒的蒸騰下,顯出幾分狼狽的猙獰。她沒有優雅地搖晃酒杯,而是近乎失態地猛灌了一口杯中那價值不菲的液體,彷彿飲下的不是瓊漿,而是仇敵的鮮血。她“砰”地一聲將酒杯頓在鋪著厚實絲絨的桌面上,力道之大,讓琥珀色的酒液險些濺出。
「憑什麼?啊?你們告訴我憑什麼!」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拔高,帶著尖銳的破音,打破了包廂內偽裝的平靜,「我南西為那個項目付出了多少?沒日沒夜地加班,陪著笑臉去應付難纏的客戶,打通層層關節!到頭來,就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品質問題,她章喬安就能當著全團隊的面,毫不留情地否決我所有的努力,一句『能力不足,態度有問題』就把我一腳踢開!她以為她是誰?神明嗎?可以隨意審判他人的命運?」她的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燃燒著屈辱和不甘的火焰,那火焰幾乎要將她自己也一併焚燬。
坐在她對面的倪洛,比起南西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憤怒,顯得沉靜許多,但這沉靜之下,卻潛伏著更為危險的暗流。作為公司前副總,他經歷過更多的風浪,也更深諳權力場上的爾虞我詐。他沒有像南西那樣藉助酒精發洩,只是慢條斯理地、有節奏地晃動著手中的酒杯,眼神略顯混濁地盯著那旋轉的紅色液體,彷彿能從中看透世態炎涼。他的嘴角始終掛著一抹苦澀而扭曲的弧度,像是一張精心練習過的面具。
「努力?資源?呵呵……」倪洛發出一聲低沉而沙啞的冷笑,那笑聲裡沒有溫度,只有無盡的寒意,「南西,你還是太年輕。在我們那位高高在上的章總眼裡,什麼努力、什麼資歷,都不過是點綴她權力王座的裝飾品。順我者,未必昌;但逆我者,必定亡!」他終於抬起眼皮,目光掃過南西因憤怒而漲紅的臉,眼神裡帶著一種同病相憐,卻又更為深沉的算計。
「我倪洛,為這家公司拼殺了十幾年!」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帶著壓抑已久的憤懣,「從它還只是個雛形開始,我就跟著老董事長打天下!多少個關鍵項目是我一手促成?多少個危機是我力挽狂瀾?可以說,沒有我倪洛,就沒有公司的今天!」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微微發白。
「可就因為你南西的事,我不過是說了幾句公道話,認為處罰過重,建議內部處理。她章喬安呢?」倪洛的語氣充滿了諷刺與冰涼,「她就在董事會上,用她那套所謂的『現代化管理』、『鐵腕治理』,給我扣上了一個『管理理念陳舊』、『包庇下屬』的帽子!然後呢?明升暗降,權力架空!我現在那個辦公室,比保潔間的雜物房好不了多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擺設!她這是要幹什麼?這是要把我們這些老臣子,一個個都清理乾淨,好讓她能徹底地、毫無掣肘地獨攬大權!」他的話語如同淬了毒的冰錐,一字一句,都充滿了被背叛和被羞辱後的恨意。
就在兩人互相傾訴著對章喬安那洶湧澎湃的不滿,情緒幾乎要達到頂點時,包廂那厚重的橡木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了一道縫隙。一個身影在俱樂部經理謙卑而謹慎的引領下,步履從容地走了進來,彷彿他才是這裡真正的主人。
來人正是陳紹謙。他穿著一身看似簡約、實則細節處盡顯奢華的定制深色西裝,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他的臉上掛著一種經過精心計算的、看似溫和實則疏離的笑容,那笑容彷彿一張無形的網,既能讓人放鬆警惕,又能將人於無形中籠罩。他的眼神銳利如鷹,在掃過南西和倪洛時,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一種瞭然於胸的洞悉,彷彿早已看穿了他們內心所有的陰暗與不堪。
「陳總。」倪洛立刻收斂了臉上過於外露的情緒,迅速站起身,表現得既客氣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恭維。南西也勉強壓下幾乎要衝破胸膛的怒火,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麼扭曲。
引薦人簡單地寒暄了兩句,諸如“三位慢慢聊,有什麼需要隨時吩咐”之類的套話,便識趣地退了出去,並輕輕帶上了門,將這個充滿負能量的空間徹底留給了他們三人。
陳紹謙沒有任何侷促,極其自然地在那張最居中的主位沙發上落座,動作優雅地為自己倒了一杯酒,那姿態彷彿是在自己家中招待客人。他沒有繞圈子,直接開門見山,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兩位,不必拘束。說起來,我們今天能坐在這裡,也算是……緣分。一種同病相憐的緣分。」他輕輕晃動著酒杯,紅色的液體在水晶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跡,如同某種不祥的、正在蠕動的預兆。
「同病相憐?」南西皺緊了眉頭,語氣中帶著疑惑和一絲被觸動的敏感。
「章、喬、安。」陳紹謙一字一頓地吐出這個名字,語氣依舊平淡,但包廂裡的空氣卻彷彿因為這個名字而瞬間凝滯了幾分。他沒有提高音量,卻能讓南西和倪洛清晰地感受到那平淡話語下壓抑的、如同岩漿般滾燙的惱怒與恨意。「新加坡那一局,她可是讓我結結實實地栽了個大跟頭,顏面掃地。這個梁子,在我這裡,算是徹底結下了,不死不休。」
倪洛眼中精光一閃,他這隻在商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立刻明白了陳紹謙的用意,也捕捉到了這其中蘊含的“機遇”。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似乎都因為這聲嘆息而加深了許多,演技可謂精湛無比:「陳總您有所不知啊……我們這位章總,唉,表面上看起來光明磊落,實則手段……厲害得很哪。對外尚且如此不留情面,對內,更是……順我者,未必昌;逆我者,必定亡!我和南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南西像是終於找到了更大的共鳴和更強大的依靠,立刻接口,聲音因為激動而再次顫抖:「沒錯!陳總,她章喬安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善者!打著公平公正、專業至上的旗號,實際上就是獨斷專行,剛愎自用!任何不順從她的人,都會被她想方設法地排擠、打壓,直到徹底清除出她的視線範圍!她就是個權力薰心的獨裁者!」
酒意和怨恨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劑,讓包廂內的氣氛迅速變得同仇敵愾,溫度也彷彿升高了幾度。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先恐後地細數著章喬安的種種“罪狀”——她的成功被他們歸結為幸運女神的偶然眷顧和上不得檯面的權謀手段;她的強勢與原則被他們解讀為心胸狹窄和打壓異己;她對事業的追求和成就,在他們口中也變成了不近人情、活該眾叛親離的證明。
陳紹謙適時地添油加醋,將新加坡的事件精心描繪成章喬安不識抬舉、故意設計讓他難堪的陰謀。他巧妙地引導著話題,將自己塑造成和南西、倪洛一樣,都是被章喬安“傷害”、“打壓”的無辜受害者,迅速拉近了與他們的心理距離,構建起一種虛幻的“戰友情誼”。
「所以,」陳紹謙的身體微微前傾,將聲音壓得更低,那低沉的嗓音卻像帶著魔力,充滿了蠱惑人心的力量,「我們就這樣認了?就這樣心甘情願地吞下苦果,躲在陰暗的角落裡,眼睜睜看著她繼續風光無限,享受著鮮花和掌聲,而我們只能在這裡藉著酒精,舔舐她帶給我們的傷口?」
「當然不!」南西第一個激動地回應,她幾乎是吼出來的,眼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復仇火焰,「我做夢都盼著這一天!我不好過,她也別想好過!我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十倍、百倍地償還!」
倪洛相對謹慎,他沒有立刻表態,而是用那雙深沉的眼睛看向陳紹謙,小心翼翼地探詢:「陳總……您見多識廣,手腕通天。既然把我們聚到這裡,想必……不僅僅是為了聽我們吐苦水吧?您有什麼高見?」他將“高見”兩個字咬得稍重,充滿了暗示。
陳紹謙笑了,那是一種看到獵物終於一步步落入自己精心佈設陷阱的笑容,滿意中帶著殘酷。「高見談不上。」他擺擺手,顯得雲淡風輕,「只是覺得,與其我們各自為戰,像無頭蒼蠅一樣發洩不滿,不如……資源共享,目標一致。」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緩緩掃過南西和倪洛那充滿期待和恨意的臉。「她章喬安現在不是很春風得意嗎?不是自詡事業愛情雙豐收,是人生贏家嗎?那我們就聯手,讓她好好嘗一嘗,從雲端狠狠跌落,被所有人背棄、變得一無所有是什麼滋味!」
他沒有立刻明說具體的計劃,但這個充滿惡意和毀滅性的目標,已然像一劑強心針,讓南西和倪洛熱血沸騰,眼中迸發出興奮的光芒。
「好!說得好!」南西第一個舉起酒杯,因為動作過猛,酒液再次晃動,「就這麼說定了!聯合起來,讓她章喬安為她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
倪洛也緩緩舉起酒杯,他的動作比南西沉穩,但眼神中的決絕卻毫不遜色。他的杯子與陳紹謙的,然後是南西的,依次輕輕碰撞,發出清脆卻冰冷的聲響,在這昏黃的包廂裡,如同敲響了一場盛大陰謀的序曲,也如同喪鐘,為他們自己,也為他們共同的敵人而鳴。
「合作愉快,陳總。」倪洛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合作愉快。」陳紹謙的笑容加深,將杯中那如同鮮血般的酒液一飲而盡。
三個因對同一個人的深刻怨恨而聚集在一起的失意者,在這個隱秘而奢華的包廂裡,正式結成了牢固而黑暗的同盟。一場針對章喬安的、旨在徹底摧毀她的風暴,開始在無人知曉的暗處悄然凝聚、加速旋轉。杯中的殘酒,在昏黃迷離的燈光下,折射出如同地獄業火般刺眼而不祥的光芒。
單元二十五:溫情的麻醉
都市的夜幕如同一幅緩緩鋪開的華麗錦緞,萬家燈火如同散落其上的璀璨碎鑽,將這座城市的輪廓點綴得如夢似幻。位於市中心頂層的「雲頂餐廳」,正是觀賞這片瑰麗夜景的絕佳之處。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流動的光河與靜默的摩天大樓,構成了一幅動靜結合的未來主義畫卷。餐廳內部,光線被精心調控得柔和而朦朧,空氣裡流淌著低沉優雅的爵士樂,營造出一種遠離塵囂的奢靡氛圍。
林明軒精心選擇了這裡。他預訂了視野最開闊的角落位置,背後是無垠的夜空與城市之光。他今天穿著一件質地柔軟的深灰色羊絨衫,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當我在服務生的引領下走來時,他立刻起身,極為紳士地為我拉開座椅,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的時間,比平常多了那麼零點幾秒,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欣賞。
「這裡視野真好,」我落座,望向窗外,連日來工作的疲憊似乎在這片開闊的景致中消散了些許,「你總是能找到這種好地方。」
「因為值得最好的,才配得上你。」林明軒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語氣真誠得讓人無法懷疑。他將菜單自然地推向我,自己卻只是單手支頤,專注地凝視著我。「看看想吃什麼?我記得你喜歡口感清爽的前菜,這家的香煎鵝肝配無花果醬應該會合你胃口。」
他巧妙地提及過去,又點到即止。點完菜,他閒話家常般問起我最近的工作,語氣裡充滿了關切:「最近看你好像又清瘦了些,是不是峰會後續的壓力還是很大?別什麼都自己扛著,看你辛苦,我心裡……」他頓了頓,沒有說完,只是遞過一個充滿憐惜的眼神,然後自然地為我斟上預先醒好的紅酒。
酒過三巡,氣氛愈發融洽。林明軒這才將話題引向我們共同擁有的「軒安科技」。他的眼睛在朦朧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
「喬安,你知道嗎?每次我看到『軒安』這兩個字,心裡都覺得特別踏實,也特別有幹勁。」他的手掌輕輕覆上我放在桌邊的手,溫熱的觸感一觸即分,恰到好處地傳遞著親暱與信賴。「這不僅僅是一個公司,這是屬於『我們』的未來。是我們兩個人,並肩作戰,一起打造的事業王國。」
他開始描繪藍圖,語調沉穩而充滿說服力,然而,在提及具體貢獻時,話語卻發生了微妙的偏轉。「當然,這條路並不容易,技術上的難關一道接著一道……說實話,好幾次我都覺得快要撐不下去了。」他適時地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與脆弱,「可是一想到這是『我們』的事業,想到你在我身邊,我就覺得渾身又充滿了力量。喬安,你的存在,就是我最強大的後盾和精神支柱。」
他刻意將「技術攻堅」、「個人努力」、「精神支持」放在前景,而將我提供的、最為關鍵的資金和龐大人脈資源,輕描淡寫地歸為「後盾」和「支柱」這種模糊而情感化的概念。他一遍又一遍地強調著「我們」,將兩個人的利益和未來緊緊捆綁在一起。
「沒有你當初的信任,就沒有『軒安』的今天,這一點,我永遠銘記在心。」他舉起酒杯,目光灼灼地看著我,語氣鄭重如同宣誓,「但我更希望,未來人們提到『軒安』,是因為它無可挑剔的技術和產品,是因為它是我林明軒,憑藉著你的信任與支持,親手為你打下的江山。
我不希望別人總是說,看,那是章喬安投資的公司。我希望他們說,看,那是林明軒和章喬安,他們共同創造的奇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不願你我的努力,被簡單地物化為金錢和資源的交換,那對我們之間的情誼,是一種……褻瀆。」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又帶著一點點知識份子的清高和對純粹情感的維護。我聽著,心中那片因為商場爭鬥而略顯堅硬的土地,彷彿被這溫潤細膩的雨露漸漸浸軟。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描繪的未來是如此美好,他對「我們」的強調是如此動人,他甚至讓我對自己偶爾閃過的、關於投入產出的理性衡量,產生了一絲微妙的慚愧。
那些汪艾嘉曾提醒過的「保持距離」、「核心條款」的警告,在這一刻,被餐廳裡溫暖的空氣、醉人的美酒、窗外迷人的夜景,以及眼前人深情款款的目光,共同隔絕在了很遠的地方。
「我明白,」我端起酒杯,與他輕輕相碰,臉上漾開發自內心的柔和笑容,「我相信你,明軒。也相信『我們』的未來。」玻璃杯撞擊的清脆聲響,彷彿是對這場精心編排的「溫情麻醉」最悅耳的和弦。
晚餐在愉悅的氣氛中結束。林明軒體貼地送我回家,車子平穩地行駛在流光溢彩的街道上。在我住處樓下,他下車為我開門,夜風微涼,他極自然地脫下自己的薄外套,輕輕披在我肩上,動作溫柔。
「早點休息,別再想工作的事了,」他低聲叮囑,指尖不經意地拂過我散落的髮絲,「『我們』的公司,有我呢。」他的話語像是最有效的催眠曲,將「信任」與「依賴」的種子,更深地埋入我的心田。
我點點頭,攏了攏帶著他體溫的外套,轉身走入大堂。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門後,林明軒臉上那溫和無害的笑容才緩緩收斂。他坐回駕駛座,並未立刻離開,而是透過車窗,仰望著我樓層亮起的燈光,眼神深處掠過一絲複雜難辨的計算與冷漠。溫情的麻醉,正在無聲無息地,浸蝕著我原本應有的警覺。
單元二十六:隱憂
夜色已深,城市結束了白日的喧囂,沉入一片相對寧靜的脈動之中。街道兩旁的路燈灑下昏黃的光暈,如同一串串被遺忘的珍珠,綿延至視野的盡頭。我所居住的高級公寓大樓,如同一個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靜謐的街角,只有零星幾個窗口還透出燈光,暗示著都市人未眠的思緒。
一輛線條流暢、色澤低調的深色轎車,無聲地滑過鋪設平整的柏油路面,精準地停靠在大樓入口處的雨遮下。車內,舒適的暖氣驅散了秋夜的微寒,音響系統正播放著一段旋律悠揚、節奏舒緩的古典樂章,試圖安撫工作帶來的疲憊。
汪艾嘉坐在駕駛座上,雙手鬆弛地搭在方向盤上,目光透過擋風玻璃,落在我略顯睏倦的臉上。我剛結束一場漫長而耗神的跨國視訊會議,眼底下淡淡的青影在車內儀表板微弱的光線下若隱若現。他沒有立刻催促我下車,只是靜靜地等待,讓我在這密閉而安全的空間裡,再多汲取片刻的安寧。
「到了,」他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比平時更加溫和,像怕驚擾了我的休憩,「今天看起來特別累,上樓早點休息,泡個熱水澡會舒服些。」他伸手,動作自然地替我解開安全帶卡扣,細微的「咔噠」聲在靜謐的車廂內格外清晰。
我揉了揉眉心,長長吁出一口氣,帶著卸下重擔後的鬆弛感。「還好,就是幾個歐洲市場的數據需要反复核對,費神了些。」我推開車門,一股清涼的夜風立刻鑽了進來,讓我精神微微一振。「謝謝你送我回來,艾嘉。每次都麻煩你。」
「順路而已,談不上麻煩。」汪艾嘉也下了車,倚在車門邊,並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他看著我略顯單薄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語氣依舊是那種慣常的、不帶壓迫感的平穩,但用詞卻比以往更為直接了一些。
「喬安,」他喚我,目光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沉靜,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慎,「最近……和林明軒相處得還好嗎?他的『軒安科技』,我無意中看到一些行業簡訊,擴張的腳步似乎邁得很快,幾乎可以說是……激進。」他停頓了片刻,觀察著我的反應,才繼續說道,將另一個隱憂也輕輕拋出:「另外,我聽到一些風聲,關於倪洛的。他離開公司後,異常低調,這不太符合他一貫的行事作風。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並非甘於沉寂之人。這種安靜,有時候反而更值得留意。」
他的話語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雖然輕柔,卻足以漾開圈圈漣漪。這並非他第一次表達類似的疑慮,但在此刻,我剛剛從高壓工作中抽身,正渴望沉浸在與林明軒關係漸入佳境、新公司前景看似一片大好的愉悅泡沫裡,這番冷靜到近乎煞風景的提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轉過身,臉上原本的疲憊被一絲淡淡的、混合著不解與輕微不耐的情緒所取代。夜風吹拂起我額前的碎髮,路燈的光線在我眼中投下搖曳的影。
「艾嘉,」我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無奈的嘆息,彷彿在安撫一個過度憂心的朋友,「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明軒他……他只是想把事業做好,抓住市場機會,快一些做出成績來。
他有抱負,有衝勁,這難道不是好事嗎?難道要像有些人那樣,墨守成規,畏首畏尾才好?」我不自覺地將林明軒的「激進」解讀為積極進取,並隱隱將它與汪艾嘉一貫的沉穩審慎對立起來。
至於倪洛,我更是不以為然。「倪副總……他畢竟是公司元老,或許只是暫時心灰意冷,想遠離是非,安靜一段時間罷了。你會不會……太過敏感了?」我看著汪艾嘉,眼神裡有信賴,但也有一絲被情感蒙蔽後特有的固執,「我現在真的覺得很好,事業在推進,和明軒之間也……很穩定。我不想總是帶著懷疑的眼光去看待身邊的人,尤其是那些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那樣太累了。」
我將「很重要的人」這幾個字咬得稍重,無形中在汪艾嘉和林明軒之間,劃下了一道親疏有別的界線。我渴望的是毫無保留的支持與認可,是對我選擇的信任,而非持續不斷的、帶著涼意的警醒。
汪艾嘉靜靜地聽我說完,臉上沒有流露出被反駁的慍怒,也沒有繼續爭辯的意圖。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彷彿能吸納所有光線,也藏起了所有未盡的思緒。他看著我略顯緊繃的側臉,知道此刻再多說什麼,也只會引來我更強烈的心理防衛,甚至可能傷害我們之間珍貴的信任基礎。
他最終只是極輕地點了點頭,將所有未竟的話語壓回心底,語氣恢復了一貫的平和,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妥協:「我明白了。或許……確實是我多慮了。」
他站直身體,將那份隱憂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如同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品,「你快上樓吧,外面涼。記得鎖好門。」
我見他不再堅持,心裡那點微妙的對抗感也隨之消散,語氣軟化下來:「嗯,我知道。你自己開車也小心,到了給我個訊息。」我攏了攏外套,轉身走向燈火通明的大堂入口。
汪艾嘉站在原地,目送我的背影消失在自動玻璃門後,直到確認我安全進入電梯,這才收回目光。他沒有立刻回到車上,而是仰起頭,望向城市上空那被光害暈染成暗紅色的夜空,深深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
一種混合著無力感與更深層擔憂的情緒,在他心底悄然蔓延。他知道有些路必須要我自己走過才能明白,有些教訓必須親身經歷才會刻骨銘心。
他能做的,或許只是在風雨來臨時,確保自己離得足夠近,能夠及時為我撐起一把傘。夜色濃重,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也將那份沉默的守護,融入了無邊的寂寥之中。
單元二十七:同盟的毒計
城市的喧囂被嚴格隔絕在外,這裡是陳紹謙名下位於市郊湖畔的一處私密別墅。別墅採用極簡主義設計,巨大的落地窗如同無框的畫布,將窗外精心打理過的枯山水庭院與波光粼粼的湖景盡收眼底。然而,室內瀰漫的氛圍卻與這份寧靜禪意格格不入。深色的昂貴羊毛地毯吞噬了足音,空氣淨化器低聲作響,卻淨化不了空氣中那逐漸凝聚的陰謀氣息。
陳紹謙坐在主位的義大利定制皮質沙發上,像一頭慵懶卻危險的獵豹。他沒有穿西裝外套,只著一件熨帖的深色襯衫,袖口隨意挽起,露出腕間價值不菲的鉑金手錶。他手中把玩著一隻晶瑩剔透的威士忌杯,琥珀色的液體在其中緩緩搖曳,折射出他眼底冰冷靜謐的算計光芒。
南西和倪洛坐在他對面。南西顯得有些侷促,又難掩興奮,目光不時掃過室內那些她可能一輩子也買不起的藝術擺件。倪洛則正襟危坐,雙手交疊放在膝上,試圖維持著過往身為副總的尊嚴,但微微前傾的身體和專注的神情,暴露了他內心的急切與投誠的決意。
「這裡很安全,」陳紹謙打破沉默,聲音不高,卻帶著掌控全局的篤定,「我們可以暢所欲言。兩位,對我們共同的『困擾』,想必有了更深入的思考。」他的目光如同手術刀,緩緩劃過南西和倪洛的臉。
南西像是被點燃的炮竹,立刻迫不及待地開口,語速又快又急,帶著發洩般的快意:「思考?我每天都在思考!思考章喬安那張偽善的臉孔下面,到底藏著多麼醜陋的心腸!陳總,我不怕您笑話,我手裡有東西!」她說著,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取出一份不算太厚,但顯然經過整理的文件夾,近乎恭敬地推到陳紹謙面前的茶几上。
「這是我之前經手項目時,有意無意留下的一些……『紀念品』。」南西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與狠厲,「裡面包括她核心團隊幾個骨幹的性格分析,他們的優劣勢,甚至一些不太見得光的私下抱怨;還有我們之前幾個最重要客戶的內部對接流程、關鍵決策人的喜好和雷區,以及……一些歷史合作中,可能存在爭議、但被她強行壓下的瑕疵記錄。只要運用得當,足夠讓她在客戶那裡喝一壺的!」
陳紹謙沒有立刻去翻看,只是用指尖輕輕點了點文件夾,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很好。知己知彼,南西小姐果然是有心人。」他的讚許讓南西挺直了背脊。
接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倪洛。這位前副總清了清嗓子,他的發言顯然比南西更有條理,也更具深度,彷彿在做一份戰略分析報告。
「陳總,南西提供的,是彈藥。而要精準打擊,更需要了解目標的弱點。」倪洛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種老謀深算的沉穩,「我與章喬安共事多年,可以說,是看著她如何一步步爬上來的。她的優點很明顯,能力強,決斷力高,目標明確。但她的弱點,同樣突出。」
他微微前傾,眼神銳利起來:「首先,她重感情,甚至可以說是她的『情感潔癖』。這看似是優點,但在商業世界,尤其是面對刻意接近的情感陷阱時,就是最致命的弱點。她對於自己劃入『自己人』圈子的人,往往會降低防備,過度信任。
其次,她骨子裡有一種道德優越感,或者說,她非常愛惜自己的羽毛,重視聲譽和外界評價。這讓她在應對純粹的、不擇手段的商業攻擊時,會顯得束手束腳,因為有些她不屑用的手段,對手用起來卻毫無負擔。」
倪洛頓了頓,繼續冷靜地剖析:「再者,關於公司治理。她崇尚效率和權威,這導致她在一些她認為不重要的『細節』上,比如某些法律文件的繁瑣條款,或者某些內部監控流程,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嚴謹。她更依賴核心團隊的口頭匯報和她的個人判斷。這,就是漏洞所在。」
陳紹謙認真地聽著,不時微微頷首,顯然對倪洛的分析極為滿意。他接口道:「所以,我們需要一場立體式的打擊。南西小姐的『彈藥』,可以從內部瓦解她的客戶信任和團隊穩定;倪副總的分析,為我們指明了攻擊的方向——我們要利用她的『重感情』,為她量身打造一個她無法拒絕的『自己人』;同時,利用她在意聲譽的特點,發動輿論攻勢,讓她百口莫辯;最後,借助她對治理細節的疏忽,在關鍵處埋下致命的釘子。」
他的目光變得更加幽深,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而這個『自己人』,現成的人選,就是林明軒。」
南西和倪洛同時看向他,眼神中帶著詢問。
陳紹謙冷笑一聲:「林明軒,一個創業失敗、急於東山再起、又與章喬安有舊情的男人。沒有什麼,比一個看似深情、處境艱難的舊愛,更能降低她的戒心,更能讓她心甘情願地付出。我們要做的,就是暗中扶持林明軒,讓他迅速取得章喬安的絕對信任,讓他成為我們插入她心臟的一把刀。資金、訂單,我都可以暗中提供,讓他看起來前景無限,誘使章喬安不斷投入,無論是資源,還是感情。」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兩人,望著窗外漆黑的湖面,聲音帶著一絲殘酷的玩味:「然後,在最關鍵的時刻,讓林明軒反水,利用我們預設的合同陷阱,吞掉她的股份;同時,南西你在內部配合,製造混亂,倪副總你則利用過去的人脈,在董事會和股東層面發難。而我,會動用所有媒體資源,在她最狼狽的時候,給她最後一擊,將她徹底釘在『失敗者』和『失德者』的恥辱柱上。」
他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中燃燒著冰冷而興奮的火焰:「我們要的,不僅僅是讓她事業崩塌,更要讓她眾叛親離,讓她嚐遍被信任的人背叛、被光環拋棄、從雲端跌入泥沼的每一分痛苦。這是一場全方位的圍獵,我要讓她……永無翻身之日。」
他的話語如同最寒冷的冰錐,刺穿了房間內虛假的平靜。南西因興奮而微微顫抖,倪洛的眼中也閃過一絲狠絕與認同。
三人舉杯,沒有歡呼,只有眼神交匯中達成的冷酷共識。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動,映照出三張被仇恨與野心扭曲的面孔,也預示著一場針對章喬安的、風暴即將來臨。別墅外的湖水,依舊平靜無波,卻彷彿已在暗中積蓄著吞噬一切的漩渦。
單元二十八:第一次試探性攻擊
城市的脈動在晝夜交替間永不停歇,如同一個巨大的精密儀器,每一個齒輪的轉動都可能引發連鎖反應。我的事業王國,這艘看似穩固的巨輪,正航行在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的海面上。
我並不知道,幾雙隱藏在暗處的眼睛,已經牢牢鎖定了我,並且,第一波試探性的攻擊,如同潛伏在深水中的毒魚,悄無聲息地亮出了淬毒的尖牙。
攻擊的發起,選擇了一個週一的清晨,正是大多數人還帶著週末慵懶、尚未完全進入工作狀態的時刻。起源地是幾個流量龐大、但監管相對寬鬆的網絡論壇和匿名社群平台。幾篇標題聳動、內容極具煽動性的帖子,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擴散開來。
帖子的標題諸如:「揭秘科技女王章喬安的上位史:光環下的陰影與交易」、「能力還是床笫?論某J姓女高管不為人知的『貴人』們」。內容更是精心編織,真假摻半,極具迷惑性。
它們沒有提供確鑿的證據,而是大量使用「據知情人士透露」、「業內普遍流傳」、「前員工匿名爆料」等模糊詞彙,繪聲繪色地描述我如何利用「特殊關係」從早期投資人中獲取巨額資金,如何在關鍵項目競標中通過「非正常手段」擊敗競爭對手,甚至影射我與某些政府監管部門人員存在「不當往來」。
這些言論如同病毒般在特定的商業圈層和科技社群中蔓延。南西在其中扮演了關鍵角色,她利用自己過去在職時積累的人脈,在一些私密的行業聊天群組中「不經意」地轉發、附和,並引導話題走向,用看似客觀的口吻說著「雖然沒有證據,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她升得這麼快,確實讓人難以理解」之類的話,不斷給這些黑料增加可信度。
幾乎在同一時間,我接到了業務拓展部總監緊急打來的電話。對方的聲音充滿了困惑與焦慮:「章總,出問題了!『頂峰集團』那邊,王總剛剛親自來電,語氣非常強硬,說他們董事會經過評估,認為我們上一季度的服務響應速度未達標,存在『潛在的系統性風險』,決定暫停續約,並重新評估與我們的合作關係!」
「頂峰集團」是我公司長期以來的重要戰略客戶之一,合作一直穩定,上一季度的服務評分甚至還是優秀。這個突如其來的、且理由牽強的解約通知,無疑是一記重鎚。而背後,正是倪洛的「功勞」。
他利用自己過去與「頂峰集團」幾位高層的私交,在一次看似尋常的飯局上,不經意地透露了我公司「內部管理混亂」、「核心團隊不穩」、「可能面臨重大訴訟」等經過歪曲和放大的「內部消息」,成功激起了對方的疑慮與不安。
我的辦公室裡,氣氛瞬間變得凝重。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原本用來俯瞰城市、激發靈感的視野,此刻卻彷彿充滿了無形的壓力。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光斑,卻驅不散我心頭驟然聚集的陰雲。
公關部的負責人腳步匆匆地敲門進來,臉色難看地遞上平板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正是那些在網絡上發酵的匿名黑料。「章總,這些帖子出現得很突然,傳播速度異常快,明顯是有組織的水軍在推動。我們已經在嘗試聯繫平台刪帖,並準備官方聲明,但這種謠言……殺傷力很大,尤其是對您的個人聲譽。」
我接過平板,快速瀏覽著那些充滿惡意的文字,我的指尖微微發涼,但臉上依舊維持著鎮定。我經歷過風浪,但這種針對我個人、而非公司業務的直接、卑劣的攻擊,還是讓我感到一陣噁心與憤怒。
「查!動用一切資源,給我查出源頭!」我的聲音冷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厲色,「公關部立刻起草一份強硬的律師聲明,對造謠者追究法律責任。同時,聯繫我們所有重要的合作夥伴和投資人,主動溝通,澄清事實,絕不能讓謠言影響到正常的業務運作!」
我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業務拓展總監:「『頂峰集團』那邊,我親自聯繫王總。我需要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麼!這種時候,絕不能自亂陣腳。」
辦公室裡的人領命而去,空氣中瀰漫著緊張與忙碌的氣息。我坐回辦公椅,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分析。網絡黑料,重要客戶異常解約……這兩件事幾乎同時發生,絕非巧合。
這是一次試探,一次有預謀的攻擊。目的何在?是單純的商業競爭對手所為?還是……我腦海中閃過汪艾嘉之前的警告,關於倪洛的「安靜」,關於林明軒公司的「激進」……一絲不安,如同細小的藤蔓,開始悄悄纏繞上我的心頭。
我拿起手機,下意識地想撥給林明軒,尋求一些慰藉與支持。但在按下撥號鍵的前一刻,我停住了。我想起他最近為了「軒安科技」那個大訂單,也是忙得焦頭爛額,日夜顛倒。這個時候,不應該再用自己的煩惱去打擾他。我將手機放下,選擇獨自面對這第一波的風浪。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這僅僅是開始。這試探性的攻擊,不僅是為了打擊我的聲譽和業務,更是為了觀察我的反應,測試我的韌性,以及……評估我身邊的支援系統。
暗處的獵手,正在根據我的每一次應對,調整著下一步更致命攻擊的角度與力度。辦公室窗外,天空不知何時積聚起了烏雲,陽光被徹底遮蔽,一場更大的風雨,正在醞釀之中。
單元二十九:「避風港」
都市的夜幕如同一張綴滿碎鑽的深藍色天鵝絨,緩緩覆蓋了白日的喧囂與紛擾。當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心,走出仍舊燈火通明、卻瀰漫著無形壓力的辦公大樓時,一股深沉的倦意幾乎將我淹沒。
網絡上的惡意中傷如同附骨之疽,難以徹底清除,而「頂峰集團」王總在電話裡那官方而疏離的解釋,更是讓我感到一種啞巴吃黃連的憋悶。我站在微涼的夜風中,一時間竟有些茫然,不知該去向何方。
就在這時,手機螢幕亮起,是林明軒的訊息:「喬安,聽說你那邊遇到些麻煩。別一個人硬撐,我熬了你愛喝的山藥排骨湯,過來喝一碗,暖一暖,好嗎?」訊息後面跟著一個溫暖的擁抱表情。這簡單的問候,在此刻孤立無援的我看來,無異於風雪途中望見的一盞孤燈,微弱,卻帶著實實在在的暖意。
我沒有過多猶豫,驅車來到了林明軒的公寓。與我那個線條冷硬、充滿設計感卻少了些煙火氣的家不同,林明軒的住所瀰漫著一種溫馨的、甚至略帶懷舊的氣息。門一打開,一股濃郁而溫暖的湯品香氣便撲面而來,瞬間包裹住我,驅散了些許從外面帶進來的寒意。
公寓的燈光被他調得很柔和,客廳的音響低聲播放著舒緩的輕音樂,空氣中還隱約殘留著烹飪時產生的、令人安心的油煙味。林明軒穿著舒適的居家服,腰間還繫著一條素色的圍裙,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與溫柔。
「來了?快進來,外面冷吧。」他自然地接過我的外套和公文包,掛好,然後牽著我的手走到客廳沙發坐下。沙發柔軟而舒適,像一個溫暖的懷抱。他沒有急著追問具體發生了什麼,只是轉身進廚房,端出一隻溫潤的白瓷湯碗,裡面是奶白色的湯汁,軟爛的排骨和潔白的山藥靜臥其中,香氣裊裊。
「先喝點湯,暖暖胃。我記得你以前壓力大的時候,就喜歡喝點熱湯,說能讓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他將湯匙遞到我手中,動作輕柔,眼神裡充滿了體貼與關懷。
我接過湯碗,溫熱的觸感從掌心一路蔓延到心裡。我舀起一勺湯,輕輕吹了吹,送入口中。鮮美的滋味在味蕾上綻放,那股暖流彷彿真的能滲透四肢百骸,將積壓在心底的寒意與委屈一點點融化。我緊繃了一天的神經,在這個充滿食物香氣和溫柔對待的空間裡,終於有了一絲鬆懈的跡象。
「也沒什麼大事,」我嘗試用輕鬆的語氣開口,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就是一些無聊的網絡謠言,加上一個客戶那邊出了點小狀況。」我簡略地提了提,盡量淡化事情的嚴重性。
林明軒沒有表現出過度的驚訝或追根究底,他只是靜靜地聽著,不時點點頭,然後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裡充滿了感同身受的無奈與心疼:「這個圈子就是這樣,樹大招風。你做得越好,盯著你的人就越多,明槍暗箭防不勝防。看到你這樣辛苦,我心裡真的很不好受。」
他將身體靠得更近一些,聲音放得更低,更柔,帶著一種催眠般的蠱惑力:「喬安,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為什麼一定要事事親力親為,去面對這些齷齪的算計和攻擊呢?」他頓了頓,目光深邃地望著我,彷彿在描繪一個美好的藍圖,「你看,我的『軒安科技』現在勢頭不錯,那個大訂單如果能順利拿下,未來的發展不可限量。這不只是我的事業,更是『我們』的未來。」
他再次強調了「我們」這個詞,並巧妙地將自己的公司描繪成一個安全、純粹且充滿希望的避風港。「有時候我真希望你能放慢腳步,別那麼拼。等『軒安』穩定下來,規模再大一些,你完全可以退居幕後,或者乾脆過來和我一起,做點我們都真正喜歡、且不用面對這麼多烏煙瘴氣的事情。我的公司,隨時都可以是你的退路,你的港灣。我不願看到你被這些俗務磨損了身上的光芒。」
這番話,如同最有效的安慰劑,精準地擊中了我此刻最脆弱的神經。我太累了,累於應付層出不窮的惡意,累於維持堅不可摧的外殼。
林明軒所描繪的那個遠離鬥爭、充滿溫情與共同目標的「未來」,對此刻的我而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我幾乎要相信,只要躲進這個由他構築的「避風港」,外面的一切風雨就都與我無關了。
我看著他溫柔而真誠的眼眸,心中那道由汪艾嘉築起的、名為「警惕」的堤壩,正在被名為「依賴」與「情感共鳴」的暖流悄然侵蝕。我沒有說話,只是將頭輕輕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閉上了眼睛,任由那份被保護、被珍視的感覺暫時淹沒自己。
林明軒輕輕攬著我,下巴抵著我的頭頂,臉上露出了不易察覺的、計畫得逞的微笑。他知道,他成功地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將自己定位成了唯一的慰藉與依靠。
這溫情的麻醉,正一點點軟化我的意志,為他後續的計畫,鋪平著道路。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卻彷彿與這個溫馨的小小公寓隔絕開來,成為了一個遙遠而模糊的背景。
單元三十:陷阱
時值深秋,陽光透過「軒安科技」會議室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卻缺乏溫度的光斑。這間會議室是林明軒接手後重新裝修的,風格現代而冷峻,光潔的長條會議桌如同冰封的河流,反射著天花板嵌燈的清冷光輝。空氣中瀰漫著新傢俱的淡淡氣味,以及一種更為凝重的、屬於商業決策前的緊繃氛圍。
我坐在會議桌的一側,面前擺放著一疊裝幀精美的文件,封面上印著《關於優化公司股權結構及引入戰略投資者之股東協議修訂案》。我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光潔的銅版紙封面,目光掃過坐在對面的林明軒,以及他身旁那位戴著金絲眼鏡、表情一絲不苟的王律師。
「喬安,」林明軒開口,臉上是慣常的、令人安心的溫和笑容,語氣帶著一種為共同未來籌謀的誠懇,「這次協議的修訂,主要是為了公司下一階段的發展考慮。你也知道,我們正在接觸幾家實力雄厚的戰略投資者,他們對公司的治理結構和發展前景非常看好,但也提出了一些…嗯,算是行業慣例的要求。」
他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姿態開放而真誠:「為了確保融資順利進行,也為了讓我們創始團隊在引入外部資本後,還能保持對公司的核心控制力和決策效率,王律師和我們團隊經過反复磋商,擬定了一些補充條款。主要是想賦予創始人,也就是我,在一些特定重大事項上的一票否決權。這能有效避免未來可能出現的決策僵局,確保公司這艘船能在風浪中快速調整航向,這都是為了『我們』共同的利益。」
他的話語將「控制權」巧妙地包裝成了「效率」和「共同利益」,聽起來合情合理。我微微蹙眉,我並非完全不懂商業規則,但「一票否決權」這個詞彙,依然讓我敏感的神經輕輕跳動了一下。我拿起文件,翻到對應的條款頁,試圖仔細閱讀那些密密麻麻的法律條文。
王律師適時地推了推眼鏡,用那種專業、平穩、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調開始解釋:「章小姐,請允許我為您說明。這一條,『創始人在涉及公司核心技術轉讓、超過一定額度的資產處置、以及公司章程修改等重大事項上擁有獨家否決權』,這在高速成長的科技公司中是比較常見的安排,旨在保護創始人 vision 的貫徹,避免公司偏離核心軌道。」他的用語非常專業,甚至有些晦澀,無形中在我和他之間構築了一道知識的壁壘。
我的視線繼續向下,落在了另一條看似不起眼的條款上:「……在符合特定條件下,如公司為把握重大市場機遇需緊急增資,而原有股東未能按比例及時注資時,經創始人提議及董事會特定多數通過,可啟動定向增發程序……」
我抬起頭,看向林明軒,眼中帶著詢問:「明軒,這個『定向增發』的觸發條件,是不是有些模糊?『重大市場機遇』和『未能及時注資』,如何界定?」
林明軒的笑容不變,語氣甚至更加柔和,帶著一種「你多慮了」的安撫:「喬安,這些都是標準的風投協議模板裡的保護性條款,主要是為了防止在某些千載難逢的機會面前,因為個別股東的短期資金周轉問題而錯失良機。王律師,你說是吧?」他轉向王律師。
王律師立刻點頭,語氣篤定:「是的,章小姐。這類條款是為了保障公司的整體利益和所有股東的長期價值。通常只有在極端情況下才會被觸發,而且董事會層面會有嚴格的審議流程。本質上,它是對所有股東的一種保護。」他將潛在的風險輕描淡寫地歸結為「極端情況」和「保護」。
林明軒接過話頭,目光溫柔地注視著我,語氣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情感壓力:「喬安,我們之間,難道還需要用這種條條框框來互相防備嗎?這份協議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讓『軒安』發展得更好,走得更穩。
你和我,我們是一體的,公司的未來就是我們的未來。我所有的努力,不都是為了證明自己,不負你的期待,能為我們倆打造一個堅實的堡壘嗎?」
他伸出手,輕輕覆蓋在我放在文件的手背上,溫熱的觸感傳來:「相信我,喬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這些繁瑣的條款,只是走個過場,給投資人看的。難道你還不相信我的為人?我會做出任何損害你利益的事情嗎?」
他的話語,如同一張細密編織的網,將商業的理性與情感的牽絆緊緊纏繞在一起。專業術語的屏障,王律師權威的背書,加上林明軒以「我們」為核心的溫情攻勢,讓我內心那點疑慮和職業警惕,如同陽光下的冰片,逐漸消融。
我看著他真誠(或者說,表演得極其真誠)的眼睛,想起他平日裡的體貼入微,想起他描繪的共同未來,一種「如果堅持細究,便是對他不信任」的微妙愧疚感,油然而生。
我深吸了一口氣,將心底最後一絲不安壓了下去。或許,真的是我太過敏感了?在商業合作中,保持絕對的理性有時是否也意味著一種冷漠?我不想破壞此刻的信任與和諧。
「我當然相信你。」我最終說道,語氣放鬆了下來,拿起桌上那支沉甸甸的簽字筆,筆尖在紙面上略一停頓,便流暢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墨水在紙上暈開,彷彿也將某種未知的風險,一併烙印了下去。
林明軒看著我簽下名字,眼底深處掠過一絲轉瞬即逝的、如釋重負的精光。他臉上的笑容愈發溫和燦爛,親自為我收好文件,語氣輕快:「這就對了!晚上我們去慶祝一下,『軒安』又邁出了關鍵的一步!」
我也笑了笑,試圖將剛才那一瞬間的異樣感拋諸腦後。我不知道,這份我並未完全理解、在情感綁架下簽署的文件,已經在「軒安科技」這艘看似正揚帆起航的巨輪底部,鑿開了一個隱蔽的漏洞。
而掌握著這個漏洞開關的人,正是我此刻全心信賴的林明軒。窗外的陽光依舊明亮,卻無法穿透法律條文中那些精心設置的文字迷宮,更無法照亮那隱藏在溫情面具之下,早已瞄準我心臟的冰冷箭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