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他出門比平時早了一點。
他站在那裡駐足了片刻,最後伸手挑了朵花,他把那朵花收進包包的夾層裡,心裡暗暗期待她收到的笑容。
車廂裡的冷氣很足,他單手握著咖啡,目光不時飄向車門——他記得,她是在哪一站上的車。
列車滑入那一站時,陸湛下意識站直了些,視線緊盯著門邊的人群。
一個個陌生的面孔湧上來,他等到最後一刻,還是沒看見那張熟悉的臉。
下一站、再下一站,他依舊抱著一絲僥倖,但對面始終空著。直到終點站的廣播響起,他才緩緩垂下眼。
陸湛忽然意識到,昨天,他只急著把自己的名片塞給她,卻沒開口問她要聯絡方式。
他太自信了,自信祁苒一定會聯絡他,自信隔天還能再遇到她。
可現在,列車回程的車廂裡空蕩蕩的,只有軌道的震動聲在耳邊響。握著咖啡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可能把她弄丟了。
隔天早晨,陸湛依舊站在平時的位置,盯著那個她應該會出現的車門。
列車滑入她上車的那一站,他再次挺直了身,視線在擁擠的人群中來回搜尋——沒有。
一整趟路,他都盯著對面的空座位,像是在等它被某個人占據,可直到終點站,他等到的只有自己心口的一片空落。
第三天,他依然去等。
第四天,依然沒有她。
連續幾天的落空,讓陸湛終於感到一種說不清的荒謬,好像那幾個月跟她的同車過的記憶根本不存在。
她的笑聲、她垂下眼皮時的側臉、在餐廳門口的吻……全都像一場被他虛構出來的夢。那天的甜蜜越清晰,越像是他的幻覺。
列車駛過女孩曾經上車的那一站時,陸湛才發現自己甚至不確定,她還會不會再出現在這條路上。
他已經一週都等不到女孩,陸湛不止一次動過念頭,要不要去找她。
他記得她說過自己在T大念書,只要去校園裡找上一圈,也許就有機會能見到她。
但這念頭一冒出來,馬上又被他壓了回去。
他忍不住想到,現在的學生感情觀很開放,或許在她看來,那一晚也不過是失控的意外。
或許在她眼裡,他只是個偶然闖入的男人;或許那天的親密,只是短暫的放縱,而不是他所渴求的開始。
——但她明明是第一次。
那一天她青澀的顫抖、羞赧到泛淚的眼神,他怎麼可能認錯?
她那麼生疏,卻在疼痛和羞恥裡一點點為他綻開,那些無意識的回應,到現在還像火一樣烙在他心口。
到底為什麼?
陸湛喉頭髮緊,心裡第一次升起近乎狼狽的疑問。
他做錯了什麼嗎?
那天太唐突?還是他根本誤會了她的心意?
會不會是因為他表現得太差?
那一天在她眼裡,也許只是笨拙和生硬。她是不是痛得不願意回想?是不是覺得他只是一味地索取?
還是說,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讓他走進她的生活?如果那樣珍貴的第一次,她卻能轉身就拋在腦後,那說明什麼?
說明對她來說,那只是個不該發生的意外。說明她也許已經後悔了不想看到他。
如果真去找她,他會不會就變成死纏爛打、不肯放手的變態?
他怕她會冷冷一句——「抱歉,那天就當沒發生過吧。」
到那時,他所有的執念和渴望,都會瞬間變得不堪。
畢竟,她才二十出頭,還在念大學,而他……已經過了衝動的年紀。兩個人隔著幾歲的鴻溝,不只是數字上的距離,還有生活圈與思維方式的落差。
她的世界裡充滿了課堂、社團、同齡朋友的聚會;而他的世界,則是永無止境的會議、報告和責任。
想到這裡,陸湛長長地吐了口氣,把那股想衝去找她的衝動壓了回去。
儘管喉頭髮緊,心口那股衝動卻讓他硬生生壓下去,他只能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讓那個名字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被壓低聲音呼喚。
接下來的日子裡,陸湛依舊每天搭同一班車上班,走過同樣的月台,經過她曾經上車的那一站。可每一次,迎面而來的都是陌生的面孔。
日子一天天過去,曾經滿懷期待的早晨變得沉悶而空洞。那張笑臉在他腦海裡卻沒有淡去,反而越來越清晰——越清晰,就越像一種折磨。
那個他惦記的女孩,就這樣從他的世界裡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