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衡州記/天下略】
天下分十三路,衡州居南列。南北以信河通,東西以票號運。 世稱:「信河既決,天下不安。」
信河三千里,貫穿群國。每年春汛,河票如潮,自濟國起,經衡州、塔薩府、錫南郡,入阿蘭都之海。
凡諸國貨幣、糧契、信砂、鑄幣,皆循此河而生息。 而衡州,正是掌「信」之國。
今上改制,廢銀立冊,創「信冊」以代鈔幣。
人之誠偽、稅之多寡,悉記於簿。 官署曰「冥署」,實乃天下之信核。 其名為「衡州信保院」,主阮氏女,字若凝,人稱「阮母」。
此制既行,商賈不再重金,而重名。
富人可破產於一筆失信,小吏亦可憑誠積資。 天下從此以「誠」為貨,以「簿」為兵。 衡州聲威,遂上凌天。
——但信之本,誰可記?
記之人,又憑何信?
冥署開印之日,天尚未明。
三百書吏席地成列,燈火微黃。 紙堆如牆,朱砂厚重,筆聲如雨。 阮母立於階前,灰青長袍掃地。 她的目光平靜,如在看一座即將燃燒的城。
「以誠定稅,以信立國。」
她的聲音沉而清,「此後天下,必以衡州為準。」
沈鶴在旁低首,手指攪動筆洗。
那墨暈開的圈,如同無數人的命運。
「夫人,若信過盛,民將懼。」
阮母微笑:「懼才生順,順才能稅。」
沈鶴沉默。
他明白這不是談理,而是立國。 「立誠」只是名,背後是國家為生存所編的夢。
簿頁一張一張堆疊,火漆印章覆上。
每一次「啪」的輕響,都像是遠方一個人,被蓋上了命。
而在冥署的最下層,年少的書吏沈緘正抄寫那張「天下略」:
——天下分十三路,衡州居南列。 筆尖微抖,墨落成痕。
他不知,那滴墨將在十七年後,化作一場國殤的起點。
燈火欲盡,簿頁摩擦聲連成潮音。
風掠過竹簾,似有人在低語。
書契立而人心安,
書契多而人心亂。
【本章登場角色】
- 阮母:衡州信保院主,冷靜、理性、深藏悲憫。
- 沈鶴:冥署副典史,文牘老練,懷疑制度之人。
- 沈緘:年少書吏,勤謹純正,未察制度之險。
- 林澤:衡州史官,旁觀者。
- 韓申:濟國觀察使,暗中記錄衡州新制。
【章末註解】
衡元元年春,信冊制正式實施。 當年糧稅增收三成,衡州被尊為「天下文心」。 然而,同年秋,濟國票號開始囤銀不出—— 第一波金融震盪,已在暗處萌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