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歇雲低，黃山山腰浮起淡霧。昨夜的歡飲像隔了好幾天，但我腕上的手環仍在皮下輕輕發熱——鏡片還在暗處伺機。
李天池攤開蘇臨歌繪就的坑道草圖，指明三處死人最多的井道。原定先遣三人，如今為了三路踏查臨時擴編：
— 最上方井：李天池押隊，與蘇臨歌偵查；— 西側井：趙海、孔最偵查；
— 第一起案發井：我與白霜鳶偵查。
分隊前，他給每人發一枚薄銅哨——「短哨符」，灌入微靈能，吹動可傳兩里。
約定訊號： 一長一短＝平安、 三短＝急援。
此外，我囑咐：「各隊入洞後在入口立木樁，樁端綁白帛——帛立代表平安；若遇險，先踢倒木樁，讓外層第一時間察覺。」
「各自小心。」李天池語調沉穩，「一炷香內若不複吹平安哨，或白帛倒地，外層立即救援。」
蘇臨歌旋腕敲胸甲兩下：「小菜一碟。」
「別下飯吃太快，還有甜點。」我拍他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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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側井】
巷底濃霧不見靴尖，所幸一長一短準時傳回，白帛仍立。
趙海附聲：「石壁硬度回常，暫無異。」
我暗鬆口氣，卻更警惕——真凶不在那邊。
【最上方井】
辰正，外層傳來悶響。
黑石粉混血腥味沿風灌下。短哨忽爆三短——李天池低喝：「臨歌受妖光，已鎮住！」 我與白霜鳶對視，同時加速向案發井更深處衝去——若總井已失控，我們這邊十有八九更兇險。
【第一起案發井】
愈往深走，巖壁色澤由黑轉藍，硬得像琉璃。
我掌貼牆，竟覺到一層不自然的溫熱；回頭示意霜鳶小心，她點頭。
她以指腹貼壁，聲極輕：「氣息在流。」
我吸一口冷氣——巖在「呼吸」。前方岩縫忽一綻，一片灰藍鱗片探出半身，冷光如鏡。 霜鳶甫抬手要封，鱗片驟射妖光，斜照我腳邊。
她急退，我以黑光掩目，堪堪不失神。
「這不是普通礦變。」我低語——它和礦工口述的「半空銀白」不同，這是活物。
腳底涼意竄升——霧氣像活蟲爬上小腿。我抬頭，巷頂懸一條灰青影：上半枯瘦少年的軀，灰鱗覆皮，月輪瞳幽亮；頭生鹿角，角端垂裂絳色夢絲，下半則是霧影拖著蛛足。
白霜鳶低喝：「蝕夢妖——避牠眼！」
牠俯衝，夢絲甩掃。我與她分向壁側滑步，岩屑炸起。妖影落地，舔唇：「小姑娘懂得不少，腦子應該很甜。」
我先以礦鎬橫掃定距；霜鳶匕首切斷夢絲。蝕夢妖踏蛛足，移形如電，張口吐出幻沙，沙霧翻出記憶片段——母親病榻、父親背影、霓虹街景。
本能黑光覆眼，把幻沙燒出灰洞。我逼近，鎬柄格擋蛛足，匕首切下鱗屑——無血。 牠低笑：「就這？」
短哨忽鳴三短。趙海箭破霧釘住妖角，孔最跟進，刀勢如風。
「哥們，白帛倒了我就來。」趙海笑。
「忘了提醒你別學我偷懶。」我回嘴。
四人合擊將妖逼退，卻總差半步。蝕夢妖彈身貼壁，鱗片炸作千面鏡光，灰藍波紋一圈又一圈擴散。 三人同時一滯，目光渙散。我暗叫不妙——再以黑光掩目，所幸免中招。他們已陷噩境，各自亂揮兵器。蝕夢妖咧嘴：「剩你一個，陪我做夢？」
胸口嗡地一震。手環發熱，但沒有暴走，只把黑光收成細絲，縈在四肢關節。 我照李天池教過的手法，先以符筆勾出一縷念線·倒鉤——先勾，再放半寸；腳下半步滑移切角，耳中立刻炸起一聲耳鳴，兩息。夠了。
兩息之內，我已繞到牠背側，短刀掠出一線銀光，斜切頸側——「嗤」。鱗甲裂，幽黑黏液濺落。蝕夢妖尖嘯，霧影扭曲。我步隨影移，不給它轉身餘地。風鑽鎬頭猛砸入裂口，銀絲順鎬滲進傷處，像火在裡面燒。
妖影撲倒，蛛足抽搐。我留它半命，鎬鋒抵咽喉：「礦工暴斃是你？鏡片殺人也是你？」 牠咳笑：「我只吃夢，他們味苦……主人叫我找月鈊。你猜主人是誰？」
我瞳孔一縮——破門？
蝕夢妖頸鱗忽明忽暗，自爆符紋浮起。「這哪招——還玩希洛唯式自爆？」我脫口吐槽。
我橫刃在三人臂上各劃出一線痛，鮮痛沖散幻術，斷喝：「撤！」我們狂奔離坑，幽藍光團鼓脹——「轟」！巷道真空般炸開，氣浪把我們拋出十餘丈。
落地時，我以背擋住白霜鳶，脊骨一陣發麻。回望坑口，已成新塌石牆。李天池抱著昏迷的蘇臨歌趕至，蘇的額心殘留一縷灰藍紋。我手指還在抖，掏出鎧囊——那半月銀白鏡片在三重鎖靈符下微微震動。
趙海捧來剛撿到的灰藍鱗片：大小相近，卻無紋路。 「其它井裡撿到的，都是這種鱗片。」李天池沉聲道，「看來真相只在你這一口。」
我喘著說：「鱗片跟第一起的鏡片不是一類東西——中間有古怪。」
「古怪是啥？這裡又沒貓。」趙海皺眉。
「就是不對勁。」我簡短回他，轉頭道：「去請趙一清，召幾位男丁守住坑口。我再進去查一線；你和孔最把妖身翻一遍，看能否找到有用的線索。」
我又看向李天池與蘇臨歌：「天池哥，勞你先返京回報，請法門與傷門支援；還有——」我壓低聲音，「請楊公向皇上爭取減份額。這樣逼下去，死人只會更多。」
李天池重重點頭：「這事讓楊公定奪。」他示意白霜鳶：「和我先送蘇臨歌回城醫治，隨後加派人手來。」
我目送他們遠去，心裡卻一沉——天命環熱度未退，像在指節裡數著什麼。我握緊鏡片，寒意刺骨。
遠處礦山的霧海翻湧，像沉睡巨獸張開第二隻眼。
我知道，這只是更大獵殺的序章——而真正的鏡主，仍在暗處觀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