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一章回到衡州冥署內部,展開制度「自我監控化」的過程。顧錦煙初登場,語氣轉入陰影與理性交錯的冷感政治劇筆調。
夜半,冥署東閣燈未滅。
風自長廊灌入,卷起一地紙屑。 簿頁翻飛,像極了脫鱗的魚。
沈鶴坐於案前,面前的信冊堆疊如丘。
他一頁頁覆印,朱砂浸透指縫,手紋皆紅。 門外有人敲了三下。
「夜審尚早,誰?」
門推開,一名女子緩步進入。
她衣色黯紫,眉眼精確,帶著一種不屬於官署的自信。
「顧錦煙,奉院主命,校核異筆。」
她語氣平穩,卻有一股難以名狀的冷意。
沈鶴抬眼:「又是信冊審查?才印兩月,就要覆審?」
「民情異動,需查。」她不卑不亢。
「昨夜錫南郡的火倉,已波及南稅。衡州須自證清白。」
沈鶴微笑:「證明自己沒造假的唯一方法,是再造一次假。」
顧錦煙抬眉:「典史此言,當慎。」
兩人對視。燭光在她眼裡閃爍,像是數據流動——冷、準、無情。
——
她展開一冊。
「此戶,誠憑八成,卻稅額少。 此戶,誠憑六成,卻未罰。 還有此戶,三代同冊——死者未刪,孫子重錄。」
她指尖在紙上滑過,如探病脈。
沈鶴看著那指,心裡一凜。
「誰教妳這麼看?」
「沒有誰教。」她抬眼,神情淡淡。
「衡州的誠,只是統計。 而統計,是另一種祕語—— 懂的人,就能掌權。」
——
阮母在廊外聽著。
她的影子映在紙窗上,形如浮雕。
她未入,只淡淡道:
「這世上能讀懂信冊的人不多。 顧錦煙,妳看得太快。」
「若不快,便被算。」
她回以一禮,語氣平靜。
「我學會從紙看人,從字看權。 衡州的筆跡,像河流。 誰若懂流向,便懂天下。」
阮母輕聲一笑:「妳倒像我年輕時。」
她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句:
「記得,衡州信冊不是用來算人的,是用來篩人的。」
——
深夜。
沈緘被召入東閣,協助覆審。 顧錦煙坐在燈下,周圍散落的冊頁似雪。
她問:「抄寫時,你有見過改筆?」
沈緘怯怯:「有,誠憑後加……但皆依上官之命。」
「上官?」
她嘴角微挑,「哪位上官?」
沈緘欲答不答。
顧錦煙不再問,只輕輕道: 「衡州的誠,已不是誠。 它變成一場戲—— 人人演自己可信,直到忘了自己為誰演。」
她低頭繼續審冊。
沈緘看見她指尖的朱砂在紙上輕輕滑過, 那痕跡像血,又像花。
——
黎明前,冥署鐘鳴。
顧錦煙交出審表。 上書八字:「信冊無誤,人心有異。」
阮母閱後,只點頭:「好。」
她命人將此表封入銅匣。
而沈鶴在旁低聲問:「若真有人造假呢?」
阮母微笑:「那便讓他造得更像真。」
——
清晨第一縷光透進印坊,照在成山的朱冊上。
紅光反射,整個屋宇仿佛被血染。
沈緘抬頭,看著那光。
他第一次明白, 「誠」這個字的形,像刀。 若橫切,是「成」;若豎落,是「刃」。
【本章登場角色】
- 顧錦煙:衡州校審官,新登場。銳利、理性,象徵制度的自省。
- 沈鶴:副典史,漸見倦意,對體制生疑。
- 阮母:信保院主,觀局者。
- 沈緘:年少書吏,第一次目睹「誠的造假」。
【章末註解】
衡元五年冬,衡州信冊異筆案爆出。 未查出人名,卻促成冥署設立「校審司」,由顧錦煙出任。 此舉被諸國模仿,稱「衡式監信」。 從此,信冊之上,又加了一層「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