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你們所收取的渡船資，之後會怎麼使用呢？」某天，那名亡者突感好奇地發問：「人都死了還需要用到錢嗎？難道冥界真的和世間一樣奉行著資本主義？」
聽見這個問題，我忍不住神秘兮兮地勾起嘴角。
「這個麼……你覺得呢？」只見他抬手摩挲下顎歪頭思索了會兒。
「難不成你還真的是靠這個職業養家活口？那些渡船資是你的生活費？」他好奇的目光朝我上下打量。「但我看你似乎就只是在這裡來回撐船而已，也沒見過你有需要用到錢的時候啊？既然如此，強行徵收這渡船資有意義嗎？」
「呵，果然都會下意識直觀地依照自己的習慣這麼想，對吧！很可惜，你的思考方向錯了。」我笑著雙手一攤。「老實告訴你吧，那些其實是我們擺渡人的贖罪金。必須要累積到一定的數量之後，我們才有機會從這無限輪迴的擺渡生活中離開。」
「贖罪？」他露出驚訝的表情。
「對，贖罪。」我煞有其事地點頭。「據說，我們這些擺渡人生前盡是些自私自利、從不懂得幫助他人的人。因為如此，所以才會像現在這樣被懲罰強制幫助引渡亡靈作為贖罪。」
「……我覺得這個論調很奇怪。」他不甚認同地皺起眉頭。「我也不覺得你是不懂得幫助別人的人。」
「終歸只是聽說而已，反正我也不可能明白箇中道理。」我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畢竟說穿了，我們也只是因故身處於這片浩瀚命運流轉之中的一環，除了認分地聽命於制度隨波逐流之外，無從改變些什麼，更遑論跳脫其中了。
「話雖如此，但關於贖罪金這事本身倒是千真萬確。」我淡然述道。「雖說是贖罪金，但其實也只是一種形式，金幣本身並不具有世間那樣的貨幣效益，也無法累積，就只是個象徵性的意義而已。」
那枚到手的金幣，會在將亡者運送到目的地之後重新交還予對方，純粹就只是在我手中走個過場，並不會屬於我。
「至於到底是要贖怎樣的罪？至今為止我究竟累積了多少贖罪金？到底還必須要接送多少亡者才能贖得清？這些我都不得而知。」即使是身為當事人的我，一切也只能等待命運的開示。
「贖罪……」他低喃了好一會兒，隨即一臉歉然地抬頭望向我。「那麼，假如我一直不渡河的話，不就等同於拖慢了你離開的機會嗎？」
「喔，別在意，反正不差你這一枚金幣，又不是說讓你渡了河我就能立刻贖清罪過，你就放心地待著吧！」相較於他滿臉的罪惡感，我則是不以為然地擺擺手。
「抱歉……」他仍是一臉過意不去的表情。
「撇開這事不談，倒是你，真的沒有要離開的打算嗎？」
不是我心口不一想趕人，而是我實在很好奇他到底有什麼理由寧可待在這個窮極無聊的地方也不願意離開。
「我……」只見他再度轉頭望向看不清的冥河河面。「如果可以，我還想再稍微待一會兒……」
我跟著他的目光，轉頭望向那片早已習以為常的朦朧氤氳之景。
「真搞不懂你，這冥河到底有什麼好看的？明明什麼都沒有啊……」
聞言，他僅是幽幽一笑。
「確實，什麼都沒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