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獨語》(另一版)
昨天回到家後,沐雍熙便上樓睡覺了。當晚,沐芳宜讓兩個女兒去泡沒有咖啡因的紅茶加牛奶;等她倆走後,就跟三妹沐芳若、妹夫陸貞穆以及夫婿苑澄遠坐在小客廳。
六碗用茶碗盛裝的奶茶,相繼放在茶几上後,沐芳宜就對兩個女兒說:「你們要不要參加外婆的喪禮都自行決定,要趕搭飛機回去也行,畢竟你們都沒見過,也沒跟外婆相處過。」沐盛熙與沐盛清互看了一下,就問喪儀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苑澄遠則說:「這些我們會處理,你們要不要來得先確定好。」
兩姊妹便說等會就向公司請喪假,已經買好的來回機票不確定能否取消,不過沒搭機只是損失一些錢也沒關係。
苑澄遠就說,到時候再讓三弟跟兩個妹妹、妹夫來解決機票的事,反正他們最近很有空,可以幫忙。
小女兒沐盛清聽罷,就說爸,這機票錢我們可以出,何必麻煩三叔跟姑姑,他們有時也很忙的。
苑澄遠只是賠笑並不說話。
*
隔天,沐雍熙睡醒後,剛下樓,那時大約九點鐘,就看到兩個姊姊(指沐盛熙與沐盛清)在廚房準備一桌豐盛的早餐。
「嗨,早安!」面對大姊熱情地打招呼,沐雍熙立即跟兩位姊姊道早,沐盛清剛把炒蛋放在烤好並抹了奶油的吐司上,就招呼她趕緊入座吃早餐。
沐雍熙看著桌上,除了一碗碗辣白菜炒黃豆芽之外,還有一盤盤的烤吐司配炒蛋和烤吐司抹奶油,旁邊還有用茶碗盛裝的奶茶,一人有兩片烤吐司,既簡單又豐盛!拉開椅子坐下,喝了一杯溫熱的奶茶,就拿了抹奶油的吐司吃。
沒多久,兩位姊姊清洗了鍋碗瓢盆後,也坐在沐雍熙旁邊吃早餐。
沐盛熙眼見她吃完早餐,就問要不要再來一碗奶茶?用沒有咖啡因的紅茶泡好,再加牛奶的。
「好。」剛答覆完,沐盛熙就給她倒了一碗,立即聽她道謝。
沐盛清見狀,便說雖然差了二十三歲與二十四歲,完全沒相處過,但也不必經常講「謝謝」。不等她答話,就說我們跟你一樣一出生就沒見過外公與外婆,更甭提有甚麼相處了。像他們那樣只重視利益和權勢的人,卻希望有家人的溫情,也不看看自己是怎麼經營人生的。在晚年陷入孤獨或孤單的處境,想要兒孫滿堂的陪伴與歡樂,也不看看自己是怎麼對待別人的。這是外公曾經想要的情境,但那是在他一無所有,又沒有能力照顧自己的「巨嬰」時刻。
沐雍熙邊吃辣白菜黃豆芽,邊默默聽著。
沐盛熙說桌上還有一大碗的辣白菜炒黃豆芽,以及一大碗的蔬菜沙拉都可以吃,並讓她覺得好吃,就盡量多吃一些。
沐雍熙點了點頭,繼續吃菜,吃完又盛了一碗沙拉。
沐盛清看了就提及昨晚在她上樓睡覺後,父母親、三姨跟姨丈、堂舅與堂舅媽就在商議外婆喪禮的事。在九姨於二零零二年逝世前,也在服刑的外婆,被染上愛滋的外公設計陷害,以致成了植物人,一直活到現在,也有十六年了。
「這能確定是外公買凶殺人嗎?畢竟探監時,外公只講述確認罹患愛滋的事,當晚外婆就出事了,只能說是巧合,無法證明一定如此。」
「除了外公的嫌疑最大,其他仇家也不是沒有可能,但實際動機仍是外公最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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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趕緊吃飯,別聊這些事。」苑澄遠忽然走來說道,並拿起茶碗一飲而盡,接著坐下吃早飯。
沒多久,沐芳宜、沐芳若、李熙明、沐芳猷與陸貞穆相繼入座吃早飯。沐雍熙又倒了半碗的奶茶後,拿著茶碗走了出去。
她刷完牙,就躺在小客廳耍廢。
沒多久,苑澄遠走來坐在她的旁邊說,那次去警局跟你大伯談完之後,律師朋友就說他有多起竊盜及其他不法的前科,無法被保釋。在那次一九九四年的意外重逢之前,實際的時間線是一九七八年你的大伯苑東旭搬走;一九八零年離婚官司落幕;一九八二年把你的大姨芳藹趕出原本居住的房子後,跟其中一位小三結婚,卻被戴綠帽並感染菜花,終至不歡而散。同年某月,他把這一切怪罪在芳藹身上,並開車去荒野想找她算帳,卻發現人已經不在了。
沐雍熙邊聽邊坐了起來,苑澄遠繼續說,在一九八三年,你的大伯曾經以家族名義參加一個派對,但事先沒跟家裡任何人說過,包含主家的四位弟妹,可以說他是冒家族之名參加的。在一場派對中醉酒,跟剛認識的兩位女性玩得很嗨也很開,因為引起旁人的側目,就去包廂裡續攤。結果是越喝越烈、越玩尺度越大,其中還開了一瓶烈酒,相互潑灑在彼此的身上;一邊醉酒嬉鬧,一邊笑得很開心。一陣玩鬧又喝了幾杯酒後,忽然他想要點菸抽,因為醉酒整個人很晃,完全不穩;身上還有剛潑灑的烈酒,嘗試點了幾次,終於點著時,卻因此引火燒身。那兩名女性一看,瞬間酒醒了,慌忙跑出去;沒多久就看到幾位服務生拿滅火器、提了幾桶水進來滅火。
這也是在警局時,那名律師朋友跟我講的,說某天和苑家人一起吃飯時,在閒聊中提到這件事。不僅導致大哥燒傷並面目全非,也讓苑家以家族名義,讓律師宣布不再提供任何幫助。原因不只是他在一九七八年就被逐出家門了,還是因為他冒用家族名義參加派對。
據悉,當年他的公司已經破產倒閉,個人也申請破產了,手頭的現金不多,無法支付龐大的醫療費用。最後是社會上的善心團體與某幾個基金會出錢,幫忙支付醫療費的。後來,大伯對舉辦派對的單位與提供場地的老闆提告,認為他們存在疏失;這場官司最後以個人的疏失比較大,而且主辦方及場地的老闆與服務生都有即時處理並報警,沒有太多過失,最終判定敗訴。
在這件事之後,他完全銷聲匿跡,不去醫院進行復健。據他回憶,從那時起,就開著以前買的另一輛房車四處遊蕩;有時以偷錢包維生,有時以支付現金的短期工,來支付油費與購買蔬食的錢。
當時聽完他的遭遇,就在想他沒有淪落到街友的地步,還能以支付現金的短期工生活,只是這樣的溫飽不穩定,那人又是甚麼呢?我們去看過他的房車,裡面乾淨整潔,有水有電,油箱也是滿的,只是冰箱的食物極少。此外,還曬著幾件沒完全乾的衣服,過得算舒適了。
至於他在一九九零年被封殺,原因是他偷走了家族的兩件骨董收藏,以此換錢過生活。所以苑家將他以不登上媒體的方式,進行實際的封殺,算是給彼此留下了體面。當然,那兩件被偷的東西,最後流落到黑市去了,從此下落不明。
他一脫手,就立即開著房車跑了;苑家報警處理,甚至懸賞高額獎金,還是沒抓到,更沒尋回被偷走的骨董。
這些都是一九九四年在警局時,聽那位律師朋友在閒嗑牙時,拿出的小報上寫的。那時候我才知道家裡發生這麼多事,但因為隔著汪洋大海,對彼此而言就算遠親,沒必要及時通知近況;我們也不一定能幫上忙,只能傾聽和關心而已!
當一九九四年的警局事件,以你大伯被判刑關押的方式落幕後,我們跟苑家曾找遍荒野,包含許多角落和地洞都一無所獲,你的大姨芳藹至今都下落不明。在後來幾次的探監中,你的大伯都堅稱沒有殺害芳藹,並說在一九八二年趕她出家門時,看到她有一些言行怪怪的,整個人一看就很怪!但他還是不管不顧地把人從房子裡趕了出來,認為免費讓她住了好幾年,直接趕人也不過分。
我聽了,很氣憤,但還是冷靜地問他:「當初離婚時,若她願意,買一張機票送她回環瀛國,不是比之後大費周章丟包房車更好的方式嗎?對你而言,直接一勞永逸。」但大哥只是沉默不語,好一陣子後,就叫我往後都不要再來了,隨即結束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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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雍熙聽完,霎那在想母親(指沐芳宜)曾經的話:
首先,人是很特殊、很複雜的動物,可以被詮釋卻無法被完全理解——人具有很多面向,只是面向的多或少;不少人多以傳統的價值觀,和帶有「惡」的本性、習性或行性在生活。不論是家人、朋友或同事等,都只能認識到幾個面向的「他」,我們對他人的認識與瞭解也是如此;這都是真實的「他」,只是我們沒辦法看到工作時的樣子、在家裡的模樣等面向。家庭內部的環境與正負面多寡的教養方式,對子女的影響可能很強也很深,也可能很弱又很淺,或不深也不淺。
盛姨理解的人,則是:「所謂人也,既是制度與環境形塑的動物,也是不斷躍升境界的人,更是在荒誕與殘破不堪的漩渦中,繼續清明活著,仍不被吞沒的個體。」
那到底何謂人焉?大姨依舊下落不明,前大伯入獄服刑,看似有報應了,但這樣的人又算甚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