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翻湧,如潮水穿過永不打烊的霓虹。尖沙咀的雨很細,像誰在低聲說話。街面映著光的餘溫,紅與藍在水裡交錯,像傷口一樣閃爍,碎成無數片。
隨身聽裡的《Let Me Die》斷斷續續,音質發糊,像泡過水的記憶。磁帶一遍又一遍地轉,開始懷疑那聲音是不是在呼吸。
喝醉酒會家暴的父親,軟弱無能、吸血般的母親。十六歲那年,背著大包,帶著隨身聽,搭上往尖沙咀的末班巴士。車窗外的燈光往後飛,城市模糊成流光。那時以為,只要離開,就能得到所謂的「自由」。街頭四處打零工,吃便利商店過期品,住三坪大的雅房。霓虹成了陽光,煙霧成了空氣。謝霆鋒的聲音,年輕、叛逆、乾淨(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被這世界看見)
可城市太大,沒人會記得一個無姓氏、沒有地址的人。學會冷漠,不再心動。說不相信愛,其實只是怕被愛摧毀。性愛成了逃生的方式,躺在陌生人懷裡喘息,卻也成了最深的牢籠。
二十九歲的夜晚,在鏡子前看著自己,喃喃自語:想活得簡單一點,希望憤怒能夠消失,和愛自己的人,盡情地相愛下去。我們是不是為了這樣的願望,才要經過那麼長的一段黑暗?
浴缸的水放滿了。藥排成整齊的一列。吞下去的瞬間,有如按下暫停鍵。水溫剛剛好,彷彿有人在懷裡輕輕擁住。《Let Me Die》繼續播放,磁帶越轉越慢,呼吸也跟著停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