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划渡船的,我要渡河!」
這天,來了個嗓門甚大、態度傲慢的亡者。
一如往常,我制式化地朝對方伸出手。「渡船資,金幣一枚。」
只見他一臉不耐煩地咂舌,隨手掏出一枚金幣拋到我的手中。
「喏,給!」
默默收下金幣,我比了個手勢引導他上船。
正待上船時,他忽然看見坐在石堆旁發呆的亡者,接著露出鄙夷的笑容。
「喂,死窮鬼,幹嘛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龜縮在那兒?沒錢渡河是吧?」
好一會兒,那名亡者似乎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在跟他說話,繼而緩緩回過神,一臉茫然地轉頭望向這名大嗓門。
「哼,老子最後就大發慈悲做做好事,順道送你一程吧!」說著,他施捨似地掏出了枚金幣丟到那名亡者面前。
鏘啷!
那名亡者先是怔愣了會兒,緩緩挑高了眉梢,接著默默伸手拾起了那枚落地的金幣。
見狀,我淡然低聲道:「這船,一次只能載一人。」這是不成文的規定。
「喔,這樣啊?那我先走,你等下一趟吧!」說完,那名大嗓門便大搖大擺地上了船。
我抓起撐篙將船推離河岸,順著水流朝冥河中行駛而去。
離去前,我忍不住朝河灘瞥了一眼,看著那名亡者將金幣拿在手中把玩的模樣。
不知為何,那景象令我有些莫名在意……
※※※
返回河灘後,我靜默地看著仍在把玩那枚金幣的亡者。
「……你要搭船嗎?」
聞聲,他停下了不斷重複將金幣放在拇指上彈起、然後從半空中一把攫住的舉動,抬頭朝我望來,習慣性地撩開一笑。
「你回來了。」他將金幣拿在手中晃了晃。「原來渡船資也是可以靠別人施捨的?」
「有些人的親屬供養物資較為豐盛,轉換的金幣數量自然也會較多。但不論如何,渡船資都只需要一枚金幣即可。一旦上船,剩下的金幣便會全數化為灰燼消失,無法帶走。」我解釋道。
「咦?那不是很可惜嗎?」他露出一臉惋惜的表情。「這些好歹也是親屬的一番心意啊……」
「……曾經也有一名亡者跟你一樣,對此感到很可惜,因為他從親屬的供養那裡得到了十數枚金幣。」憶及此事,我不禁哂笑:「為了不浪費那些金幣,他很堅持地在這裡待上了好一段時日,一旦遇到像你這樣身上沒有渡船資的亡者,就會分一枚金幣給對方讓他上船。」
「喔,那個人還真是個大好人啊!」他不禁讚嘆道。
「好人?」我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他只是不想浪費那些金幣而已,並不是真的想助人,這樣也能算是好人?」
「但他確實幫助了那些無法渡船的人,這不是件好事嗎?」對於我的反應,他不由得感到納悶。「再說,能夠從親屬的供養中得到這麼多金幣,就表示感念追思他的人很多吧?這樣的人,通常代表他生前應該具有頗高的聲望或成就,才能夠獲得這些反饋,不是嗎?」
「這有絕對的定論嗎?」我淡漠地歪頭覷他。「那麼,你也覺得給你這枚金幣的那個亡者,是位大好人囉?」
他頓時愣住,啞口無言。
良久,他苦笑了下。
「至少,他的出發點是好的。」
我攤手聳肩,不爭辯。
「所以,你要搭船嗎?」我再度開口詢問。
只見他虛捏著那枚金幣,露出了一臉為難的表情。
「抱歉,我現在還不想上船,但……」他將金幣遞到我面前。「喏,給你,這樣應該多少能夠幫你累積贖罪金吧?」
我沒接過,僅是淡淡地搖搖頭。
「假如你不上船的話,這枚金幣最後也只會在我手中化為灰燼而已,沒有任何意義。」
「這樣啊……」他頗為苦惱地看著手中的金幣。「總覺得有些可惜呢。」
「那麼,你決定如何?」
「唔……」他思考了好一會兒,爾後露出一抹複雜的笑容。「請讓我再考慮一陣子吧。」
於是,他又開始把玩起那枚金幣──將其放在拇指上彈起、然後從半空中一把攫住,不斷重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