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的金鐘獎,我獨坐螢幕前,原本只是隨意一瞥,卻在47歲的楊謹華、43歲的曾菀婷、48歲的嚴藝文站上舞台時,眼眶驟然一熱。她們的光芒未刺眼,她們的影子卻與我、與無數在暗處踽踽獨行的身影疊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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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離開香港的那年,懷揣兩萬港幣與一腔孤勇,登上飛往臺灣的班機。無人看見租屋處滲水的牆角,無人知曉稿費難抵的帳單,更無人聽見家人輕聲質疑:「你以為你是金庸?金庸只有一個。」看著同期作者有的轉行、有的遠去,我在深夜自問:是不是只有我,還在黑暗中摸索?/
楊謹華十五歲入行,星光仿佛為她而生,卻用三十二年才觸及金鐘獎的邊緣。八次入圍,八次落空,鎂光燈記住她的美貌,她卻記得卸妝後鏡中的沉默。她說:「我沒有天分,但我有不服輸的力氣。」為《影后》的舞蹈,她練到膝蓋瘀青、腳踝腫脹。頒獎台上,她含淚道:「你不是不夠好,只是燈光還沒找到你。當它亮起,請昂首,讓自己被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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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如一束光,刺穿我心底的陰影。那些業配被換、稿費被拖、合約被詐的日子,我曾低頭,懷疑自己是否永遠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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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菀婷入行二十二年,演過無數「壞女人」,卻從未被頒獎典禮銘記。直到《影后》的潘茵茵,她迎來人生轉彎。她說:「我不完美,但我從未停止變好。」她將獎獻給天上的父親,也獻給所有在絕望邊緣掙扎的人:「命運不給門,就自己鑄一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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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初到臺灣的日子,無人脈、無後援,出版的夢只能靠自己叩響。沒人為我搭舞台,我便一字一字寫下文章,一封封寄給出版社,提著作品走進咖啡店,問能否舉辦分享會。無人許我成功,我也看不到鑰匙能否開門,但心底有個聲音低語:再試一次,否則你會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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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歲的嚴藝文,成為臺灣首位集演員、編劇、導演三項金鐘於一身的女性。人們稱她天才,她卻長年被困於「母親角色」的標籤,曾在掌聲落幕後被空白劇本驚醒。她憶起父親的話:「妳起步晚,又非天生麗質,只能比別人多一分力。」她未曾抱怨,只從演戲到編劇,再到導演,一步步向前。她說:「慢沒關係,只要不停,總會抵達有人等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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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如暗夜暖流,握住我顫抖的手。原來,走得慢的人,不是迷路的人,只是尚未被光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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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只是三位女性的勝利,而是所有在暗處咬牙堅持者的共鳴。它屬於深夜趁孩子熟睡才開啟電腦的母親,屬於下班後仍追逐夢想的上班族,屬於在現實與理想間掙扎、卻從未放下手中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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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不是終點,只是燈光尚未抵達的路口。我們不是不夠好,只是舞台尚未輪到我們。金鐘獎的這一夜,她們站進光裡,也讓我們相信:只要不停步,燈光終將亮起,照亮每一個在暗處燃燒的靈魂。
光會來,但在此之前,請別熄滅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