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章、報警
打開大門，今晚的天空沒有月亮。
倪莉再度試圖撥打電話，但她撥打的那幾支手機都未撥通。
或許……母親真的沒事吧。
說不定只是假警報呢。倪莉苦笑，她說服自己，她希望這樣的猜測是正確的。如果是這樣，那麼，今天就只是另外一個溫馨的夜晚，倪莉會跟萱萱一起迎接晚下課的母親回家。只是倪莉不放心母親的身體狀況。
她帶著萱萱走到汀洲路後攔了台計程車，報了道場的地址，讓車輛載她們趕去道場。
在車上，倪莉翻了翻隨身側包，發現裏頭竟沒有裝傘。她望向天空，有些不確定。人家說，山邊或河邊的天氣或許不太一樣，東湖那邊會不會在下雨啊？
APP顯示不會下雨。倪莉輕吁一口氣。
「馬麻。」萱萱叫了倪莉一聲，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乖，我們一起去接奶奶。」倪莉說。這樣想起來應該只是倪莉自己想太多了。
晚間十點鐘抵達道場後，倪莉見到了阻攔她兩次的警衛。她請櫃檯後的警衛協助聯繫樓上的道場成員，而警衛連電話都沒摸，就直接說：「他們不在。」
「我要找我媽媽。」倪莉擠出笑容，「拜託『您』了。」
但她咬牙說出了敬稱，還是沒能換來有效的回饋。警衛聳肩，「他們說今晚有事，傍晚大家都走了。所以，我無能為力囉。」
「謝謝。」倪莉咬牙，把這兩字說得很重。她深吸一口氣後再開口，「那麼，我可以親自看看嗎？說不定我媽在樓上休息？」
「我沒辦法給妳上去。」警衛搖頭。
倪莉本想拜託警衛的，但她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所以她連忙拿起手機。
平常她大概會忽略的，因為無非是廣告訊息，不過今晚非同尋常，她等待著母親的消息。倪莉看了手機，並非訊息，而是信件，而且是來自吳律的信件。
她的心揪成了一團。她忘了吳律的喪禮，已經過了。此時吳律的家人想說什麼？她不知道是什麼，是感謝的話倪莉配不上，是怪罪的話倪莉的良心會受不了。她決定不看信件，此刻她需要先專心找到母親。
「拜託您。」倪莉說。
而萱萱跟著模仿，說：「拜託叔叔！」
「這是上星期六氣喘發作的那個妹妹？」警衛的表情鬆動。他嘆了口氣，「好吧，我幫妳們用監視器看看。」
這次警衛展示了監視器畫面於道場樓層空曠且無人的模樣。而在倪莉再度開口之前，警衛補充，「廁所跟一些房間我剛才也一個個巡過了。」
所以母親真的不在這嗎？
「妳要找妳媽媽，還是該去看看妳們道場的群組或社團有沒有講。妳來這裡找不到。他們今晚都不在這啊。」警衛再度指了指僅有空景的監視器畫面。
警衛再度重複了一開始所講的話，但這次倪莉卻不得不相信對方的話。倪莉剛才針對警衛的某股洶湧怒意頓時無所適從，正逐漸轉化成另股莫名的情緒。
道場的人去了許多人都不知道去向的地方。她知道這點，至少，王勝凱跟剛才的警衛都不知道。所以道場這裡至少的無所探查了。
「謝謝您。」倪莉有些失魂落魄，拉著萱萱出了門。
現在該怎麼辦？只能……
嗡嗡。
倪莉的口袋傳來手機的震動，她連忙把手機拿出。
不是母親的訊息，又是一封來自吳律的信件。吳律的家人到底想要幹嘛？為什麼要在此時煩她！她不知道……吳律很可憐沒錯，但此刻的倪莉沒辦法分心了。
倪莉解鎖螢幕後，依舊未點開信件。
——長輩失蹤該怎麼辦？
她連忙上網查詢這個問題的解答。而AI迅速整理了重點，她也就此確認可以盡早去最近的派出所或警局報案。
東湖第二分局是最近的警局，路程約十五分鐘。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一個人，倪莉可以騎腳踏車。但有萱萱在，她咬牙，還是用手機叫了車。有些浪費錢，但此刻時間更重要。
倪莉上車後，報了目的地為「東湖第二分局」。當車輛抵達警局門口後，倪莉的手機再度跳出了信件通知。
倪莉不耐煩地想滑掉螢幕，看看有無其他新訊息。但她不小心點開了吳律信箱寄來的信件。內文很奇怪。寫著：「妳的母親詹麗美女士在我們手裡，不准報警。在午夜十二點前帶一百萬美金到剪刀石山觀景台，不然妳母親死定了。」
太奇怪了吧？
倪莉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會是吳律的信箱傳給她這樣奇怪的訊息。吳律的家人對她充滿怨恨嗎？但她們住在高雄，只剩下吳媽媽跟吳律的姊姊吳優，她們真的會這麼做嗎？難道吳律的信箱被駭了？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她該怎麼辦？
「小姐，警局到了，可以下車了。」司機催促。
「好……」倪莉緊緊捏住手機，踏出了車外。本來身為此刻唯一救贖的警局，階梯就在她面前，但她不知道是否該進去警局。
「馬麻，我們要進警察局嗎？」萱萱問。
倪莉留下冷汗，「等一下喔。」她打開了吳律信箱記得前兩封信件。內文跟倪莉不小心點開的信件一模一樣。在倪莉看前兩封信件時，她又收到了一模一樣的新信件。
這真的不是騙人嗎？母親真的在這個使用吳律信箱的人手裡嗎？
天啊天啊，倪莉要瘋了。
午夜十二點前到剪刀石山觀景台？一百萬美金？不能報警？
她怎麼在深夜籌出五百萬美金啊？哪怕因為匯率波動，對照新台幣價值可能也有所變化，可是最少也要近三千萬啊！她跟母親的帳戶餘額加起來都沒那麼多錢，該怎麼湊錢？更何況晚上銀行沒開啊！
剪刀石山，好像是在西湖捷運站不遠的郊山，算是戶外攀岩初階班，有著一段大岩壁。多年前她與萱萱已逝的生父有去過，記得印象中他們來回爬了兩個小時。
現在已經十點二十分了……半夜來得及嗎？而且要帶著一百萬美金到有著大岩壁的郊山上？根本做不到啊！倪莉深吸一口氣，覺得快要暈眩了。可是她必須撐住，時間快到了，時間緊迫啊！
不能報警？
不，必須報警。倪莉一個大人絕對無法處理這件事，她需要幫助。
走進警局時，值班員警正在處理其他人的事情，沒人要理她。她不由得崩潰叫道：「我媽媽失蹤了！有人寄信來要我給贖金！他們要我半夜十二點前拿五百萬給他們！」
倪莉對壞事的預感或許是真的。而且……歹徒還用死去少年吳律的信箱寄信。
*****
「來我這吧。」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倪莉不知為何視線模糊，她抹去眼眶即將滿溢的淚水，發覺到說話的人是鄭詠瀚的女友。倪莉忘記了對方的名字。
「來吧。」鄭詠瀚的女友重覆了一次。「過來我這裡。」
倪莉陷入了歇斯底里，「我媽失蹤了啊！要快點找啊！」
鄭詠瀚女友不厭其煩地說：「我問清楚之後，才能快點派出人手去找妳媽媽。妳好好說，我才能幫忙，知道了嗎？」
倪莉咬緊牙關，忍住尖叫，這才點點頭。
「我是蕭品瑜，妳見過我幾次了。」女警說，「妳媽媽失蹤是怎麼回事？」
倪莉說：「我接到電子郵件，他跟我索要贖金……」倪莉一時半會講不清楚，遞出了打開信件的手機，「……反正就是寄了這封信。」
「寄信的人妳認識？」蕭品瑜蹙起眉頭，「名稱寫著『吳律』。他是誰？跟妳什麼關係？」
鄭詠瀚的女友竟然不知道吳律是誰？
「妳不知道？」倪莉非常愕然，看到蕭品瑜疑惑的表情，倪莉連忙說：「他是高雄美術館綁案雙屍案的受害者。就是我請鄭警官幫忙關心的那個高中生。」
蕭品瑜說：「他過世了。」蕭品瑜點點頭，彷彿剛才的疑惑從不存在，她繼續問：「妳跟他家人有什麼衝突嗎？」
「我不知道……」倪莉本想要怒吼，但面對這樣無效率的問話讓她感到絕望。她開始霹靂啪啦地講述失蹤細節，「我媽媽今天凌晨快五點時，搭便車去練氣功，她練氣功的地方是宇宙宗的東湖道場。她本來應該下午或晚上就會回來的，但我媽媽沒有回來，我剛才去道場大樓去問警衛，警衛說宇宙宗的人傍晚就出去了，不在道場。」倪莉著急地補充，「而且我媽媽癌末了！她體力很虛弱！她上禮拜五才從安寧病房回來……她都已經夠難受了，而且都已經快要走了……為什麼有人要這樣對她！」倪莉終究忍不住崩潰痛哭。
「妳媽叫什麼名字，她身份證字號？」
所幸這幾個月倪莉幫母親處理很多事情，這才能回答問題。
「她＃％＄？」
倪莉一時沒聽清楚，無法回答。而萱萱在旁邊清楚回答道：「奶奶今天出門穿著紫色短袖跟卡其色長褲。」原來是問母親穿了什麼吧。
「很清楚。」蕭品瑜點點頭，對萱萱露出讚許的表情，再向她們問：「有奶奶近期的照片嗎？」
「兩個多禮拜前的。」倪莉翻出手機相簿。她翻到了母親在擎天崗與草原和牛隻合照的獨照。她不由得一陣心酸，才不久前，母親甚至還那麼有活力，甚至爬山比倪莉快。怎麼母親就病重了？怎麼現在就疑似被人綁架了？那次真的就是倪莉幫母親照的最後照片了嗎？倪莉的嘴唇在顫抖。
「宇宙宗，妳們知道全名嗎？或者是妳們記得地址嗎？」
倪莉從來都沒記得過。她手發抖，好不容易才從電子地圖找到了「太乙菩提真我宇宙宗東湖道場」的全名。
蕭品瑜快速地用鍵盤打了許多文字。而聲音稍歇後，她又撥打電話，「東湖第二分局轄區有人報案，疑似綁架勒贖案。」接著蕭品瑜又撥打了好幾通電話，她聽見了蕭品瑜稱呼對方是刑事局的單位。
接下來要怎麼辦？要準備錢嗎？要去剪刀石山的觀景台嗎？
當蕭品瑜打完電話後，對倪莉說：「我們會需要妳信箱的帳號密碼，接下來我們會幫妳跟歹徒聯繫。」
倪莉的心臟怦怦狂跳，她用顫抖的手寫下帳號密碼並與蕭品瑜再次核對。
接著蕭品瑜又撥打多通電話，似乎撥打了西湖派出所甚至是她家附近的中正第二分局。
倪莉擔心不已，等蕭品瑜一打完電話便問：「那我該怎麼做？需要去籌錢嗎？」她的嘴唇在顫抖，下一刻她或許就會崩潰。
「妳先待在這裡，休息一下。若接到什麼新的消息，我們會通知妳。」蕭品瑜說。
「那有人過去了嗎？」
蕭品瑜認真看向她們「刑事局已經接手了。他們會安排派出所的人過去埋伏，而且會有專門的談判專家幫妳追蹤並連繫歹徒。」蕭品瑜指指警局的小沙發，「妳們先在這裡等，好嗎？」而蕭品瑜又從抽屜裡拿出餅乾，放在小沙發前的矮桌，「喏，餅乾給妳們吃。先休息一會兒。」
*****
他們走了困難的路程。這裡白天本來就稱不上好爬，夜晚更是困難重重。
而攙扶著詹麗美的靳邦宏費盡了全力，才讓他們一齊登上了山頂的亂石地帶。靳邦宏是不信領頭那人講的話的，但沒辦法，詹麗美相信，而她如此渴望跟著一起來。深愛著詹麗美的靳邦宏也只能屈就於愛人的要求。
他們倆人是狼狽的老頭子跟老太太。。
「咳，我們到啦，咳咳。」靳邦宏咳嗽不止。
疲憊的詹麗美睜開了雙眼，露出了虛弱的微笑，感覺平靜且喜悅。
「接下來，我們就開始吧。」某人指示著，「大家先圍成一個圓圈。」
大家一同祈禱。
「大善真我，真我保佑。如今我等因病痛而難以超脫，在這裡懇求仁慈親愛的宇宙之主，接納我們，接納病兆，接納痛楚。請讓我等接受宇宙之主的注視。願主庇佑。」
液體被沾上松枝，並潑灑在眾人身上。氣味十分明顯，有人抗拒，卻有人毫不抗拒。
抗拒的人們無從發聲。對氣味不抗拒的人們如同孩童般嬉鬧，把剩下的液體潑來潑去，彷若回到了身心健全的嬰孩時期。他們對所有事物都感到好奇，對更好的未來感到期盼。
然後，黎明提早為眾人所降臨。
下篇：【驚悚】《日之晷》三十三章、金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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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續集，但沒看過第一集《夜逃亡》的讀者也能理解唷～快來快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