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有沒有這種朋友?
像是老靈魂誤闖現代社會。聚會時話不多,總是靜靜聽著,卻能在某個時刻拋出一句話,讓全場安靜。不是因為冒犯,而是因為那句話太準、太深,逼大家不得不思考。
年輕時,我總嫌他太哲學;到了中年才懂,那些問題其實圍繞著我們一生——我們終究會拿那些問題問回自己。
老陳,就是我生命裡那個會提醒我「多想一點、想深一點」的朋友。。
我們認識超過彼此人生的三分之二。從學生時期到現在,他都像是「入世的僧侶」——不急不徐,不追名逐利。夾雜在一群演辯社、講話快到不行的我們中,他總是不急不徐地按照自己的節奏在做事。相較於我們這些汲汲營營、努力想要證明自己達到傳統成功定義的俗人來說,他簡直就是的特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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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去唸了哲學系。
我很確定他不是因為唸了哲學系才是這樣的個性,但是不是這樣的個性引領他去練了哲學我就不確定了。但念哲學系,不要說傳統亞洲父母的市儈反應了,身為同學的我們都擔心起,那畢業後能做什麼工作。但他的爸媽完全沒有反對(起碼我當年一點印象都沒有)。
畢業後,他就留在學校當行政人員。
我們一群人忙著在職場上衝鋒陷陣、換公司、談加薪的時候,他的生活幾乎沒什麼變化。每天固定時間上下班,生活乾淨平靜,完全沒有我們身上的那股銅臭味。在我眼睛,他像是幸福得延續了學生時代的快樂。
聚會時我們分享職場八卦、抱怨主管,他依舊安靜聽著,只偶爾淡淡說一句:「學校其實也沒有大家想得安穩。」
他說,他開始覺得那樣的日子不是他想要的。雖然外人看起來安穩,但少子化讓學校壓力越來越大,行政人員一樣被壓得喘不過氣。 「我不想這樣到退休。」 他笑著說,語氣跟平常講話一樣平靜卻很堅定,彷彿像是在講他今早餐吃了什麼。
但我以為我們都一樣,抱怨歸抱怨,但到底該怎麼辦,或該做什麼,根本毫無頭緒,只是抱怨但不會行動。
沒多久,他就真的留職停薪。
我們所有朋友都嚇了一跳。那段時間,我們每個人都忙著在工作上撐著,為了績效、為了家庭、為了穩定。沒有人敢輕易放手。 但他卻說得很簡單:「我想去找自己真的喜歡做的事。」 那句話讓我印象很深。不是因為他多有勇氣,而是他說得太平靜了,像是在描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在心裡想著,「啊,因為他現在是一人飽全家飽,沒有負累所以可以輕易地做出改變吧!」而且他是我認識過物欲最低的人之一。
一年多後再聽到他的消息,他已經成為運動復健師。他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去上課、考證照、實習,然後開始跟治療所配合接案。 我們問他:「這樣生活不會太辛苦嗎?」 他笑笑地說:「不知道啊,就努力看看,頂多再回去學校囉。」 那種輕描淡寫的語氣,反而更讓我佩服。 他不是沒想過風險,只是他真的願意為自己的人生試一次。
然後就在他還在嘗試接案維持生活水準時,我們突然聽到他結婚了、他要當爸爸了。找自己下個職涯目標的期間,他還順便找到了人生真愛。更順水推舟的用了育嬰假延長這個自由接案的實驗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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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也請育嬰假,他帶著即將生下二寶的太太來看我。因為太熟,一進門,老樣子,沒有寒暄太久就開始關心我的狀態。最後照例提醒我:「要運動喔,尤其是重訓。年紀越大越不能少肌肉。」
我半尷尬的說,「有啦、有啦,我已經開始重訓了」
他跟我分享他現在的生活節奏,很舒服、不再為時間焦慮,也不被體制綁死。他喜歡現在的狀態——能自由安排時間,靠自己想做的事養活自己。以前在學校,每天都像被時間推著走;現在的每一天,都是他自己選的。「我沒有想當什麼厲害的教練,看到學員真的因為訓練改善身體疼痛,對我來說就夠了。」那句話讓我有點被擊中。因為在我們這個世代,太多「夠不夠」都被定義在職稱、收入、或成果上,他卻把「成就」這件事說得那麼簡單。
他講起他遇到的學員們,有企業老闆,全身病痛纏身,雖然外人看起來意氣風發,但在他眼裡,那些身體就像被強行運轉的舊機器。「其實很多人都這樣啊,有錢、有權、有名,但身體早就壞掉。」他停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我現在的學生裡,很多是六十歲以上的退休族。他們來上課,是為了能出國旅遊。因為很多人去了歐洲、美國才發現自己走不動,才開始認真練體力。」
他說:「你可以想一下,怎麼維持經濟狀況不要差太多,但又能保有現在的時間彈性和生活品質。或許,其實還有很多可能性啊。」
我們這一代的人,好像太容易被「穩定」兩個字框住了。
我們努力存錢、工作、升職,深怕哪一天鬆懈就會被世界甩開。 可是,也許所謂的穩定,不該只是領著固定薪水,而是有能力自己決定時間、安排生活、不被焦慮推著走。
老陳不是逃離職場的人,他只是選擇了另一種節奏——
一種能在現實與理想之間,找到平衡、不被磨損的生活方式。 他讓我重新思考:如果人生真的有無限種可能,那為什麼我總是只活在那一種版本裡?或許我們都該試著鬆一點,讓生活有更多「空氣」的空間。
因為那些看似冒險的改變,不一定是放棄現實,有時候只是換一種方式繼續生活下去。 而他,就是我親眼見過最誠實活出自己節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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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離開前,我笑著問他:「為了避免現在努力賺錢,但老了玩不動的憾事發生,所以我們是不是該現在就開始玩?不然老了就算有錢也玩不動?」他也笑:「對啊,人生本來就該現在開始玩。」
送他們離開時,我心裡覺得有一種很佩服他的感覺,他說他也很焦慮,但他卻已經踏上改變的路,好像他早就找到了那個我一直在尋找的狀態——一種能掌握自己時間、不焦慮、不比較的節奏。對他來說,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是整個人生。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我們都該提早練習那種「能動、能玩、能感受」的人生。
不是為了未來的旅程,而是為了現在就能好好活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