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攀至巔峰,如狂風暴雨席捲天地,每個鼓點都敲擊在心跳的間隙。
簡一立在舞台中央,暗紅色綢布如擁有生命般在他周身狂舞纏繞,將他包裹成一個劇烈搏動的繭。
燈光在他身上明滅閃爍,映照出他臉上交織的痛苦與決絕。
汗水沿著優雅的頸線滑落,在鎖骨處積成剔透的水珠,隨著他的動作四散飛濺。
這是舞蹈的最終章,也是懸溺之繭,最後「破繭」的瞬間。
劇本規定,他將在最後一個強音爆發時,震開所有綢布,完成象徵性的掙脫,然後力竭倒地。
音樂在積蓄,力量在奔湧。
簡一能感覺到肌肉在尖叫,每個關節都在發出抗議。但那雙眼眸卻異常明亮,像是夜空中最執著永恆的星。
台下,所有觀眾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一位前排的女士下意識捂住嘴,眼中滿是擔憂與無法抑制的期待。
淩灼站在側幕的陰影裡,身體緊繃如拉滿的弓。
他的目光死死鎖在簡一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審視作品的藝術家,而更像賭徒押上全部身家,等待最終的開盅。他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呼吸與音樂同步,彷彿與台上的舞者共用著同一個生命節律。
就是現在!
最強的音符轟然炸響!
簡一發出一聲源自靈魂深處的嘶啞吶喊,身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不是劇本規定的震開,而是用一種近乎自我撕裂的姿態,猛地從綢布的糾纏中掙脫而出!
暗紅色綢布如破碎的繭殼四散飛揚,緩緩飄落,像是秋日裡最後一批不肯凋零的楓葉。
他站在舞台中央,渾身濕透,胸膛劇烈起伏,額髮黏在額角,那處結痂的傷口鮮紅刺目。
追光燈打在他身上,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彷彿剛剛經歷一場真正的新生。
他的眼神清澈而熾熱,像是初生嬰兒第一次睜眼看見世界。
台下死寂一瞬,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歡呼聲如潮水般湧來,幾乎要掀翻劇院的屋頂!
按照劇本,他此刻應該倒下,帷幕應該落下。
但是。
簡一沒有倒下。
他的目光穿透炫目的燈光,越過沸騰的觀眾席,精準地、毫無遲疑地,鎖定了側幕那道黑色的身影。
那一刻,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那個人。
是那個人,將他從塵埃裡強行擄出,讓他看見自己體內沉睡的光芒。
是那個人,用痛苦和冷酷淬煉他的筋骨,在每一次撕裂後給予最細緻的修復。
是那個人,在他崩潰時默默遞上溫水,在他傷痛時用專業手法按摩僵硬的肌肉。
是那個人,逼他撕開自我保護的外殼,逼他對夜空吶喊出壓抑多年的聲音。
是那個人,見證了他最狼狽不堪的模樣,也親手將他塑造成此刻這個閃閃發光的自己……
恐懼、依賴、怨恨、感激、迷戀……所有複雜到極致的情感在這一刻轟然匯聚,沖破理智的堤壩。
他想都沒想,忘了這是舞台,忘了台下有千百觀眾,忘了閃爍的鎂光燈和評審席上嚴肅的面孔。
他遵循著本能,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踉蹌著,卻又無比堅定地,朝著側幕的方向奔去!
「咦?」
「嗯?怎麼回事?」
「劇本是這樣的嗎?這是劇本嗎?」
台下的掌聲慢慢變成茫然驚愕的議論。評委和老師們露出困惑的表情,交頭接耳地討論這出乎意料的發展。藝術總監皺起眉頭,翻動手中的節目單,試圖確認這是否預先設計。
淩灼看著那個渾身濕透、眼裡燃燒著奇異光芒、不顧一切奔向自己的少年,瞳孔驟然收縮。
——他衝過來了?不是劇本……這是……完美!太完美了!這比他媽的任何劇本都完美!這是真實的渴望!是掙脫一切束縛後最本能的選擇!
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簡一跌跌撞撞衝到台邊,腳步虛浮,幾乎要從一米多高的舞台邊緣栽下。
就在這一刻——
淩灼猛地從陰影中跨步而出,張開雙臂。
在千百道視線注視下,他一把將渾身顫抖、幾乎虛脫的簡一,緊緊地擁入懷中!
簡一的臉埋進他帶著松香和汗味的頸窩,冰涼的身體觸碰到對方溫熱的胸膛,一直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眼淚無聲地洶湧而出,打濕了淩灼的衣領。
那淚水是鹹的,帶著釋然與某種難以言喻的歸屬感。
台下嘩然!閃光燈瘋狂亮起,此起彼伏的白光將舞台映照得如同白晝。
記者們爭先恐後地記錄這戲劇性的一幕,快門聲如急驟的雨點。
淩灼卻渾然不覺,他只是一隻手緊緊環抱著簡一顫抖的脊背,另一隻手則摸索著,抓住了垂在附近的後台麥克風。
他低下頭,嘴唇貼著簡一的耳廓,低沉而沙啞的聲音,通過麥克風,無比清晰地響徹了整個驟然寂靜的演劇場:
「看。」
他環視台下所有震驚的面孔,目光最終落回懷中的人,那雙總是燃燒著藝術狂熱的眼睛裡,此刻翻湧著近乎野蠻的占有和一種奇異的溫柔。
「他多美。」
每一個字都砸在寂靜的空氣裡,擲地有聲。
「他是我的作品——」
他頓了頓,將懷中的人摟得更緊,彷彿要將他揉進自己的骨血裡,然後一字一句,宣告道:
「——也是我的愛人。」
......
死寂。
絕對的死寂。
一秒之後,整個劇場如同被投入炸彈,轟然炸開!
驚呼聲!抽氣聲!相機快門聲!難以置信的議論聲幾乎要掀翻屋頂!觀眾席像炸開的鍋,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亂的交響。
評委席上的杯子被打翻,深色的茶水在桌面上蔓延。一位資深評委猛地站起身,臉上的表情複雜難辨,既有震驚,也有一絲被冒犯的慍怒。
「淩灼他——!」
「他說什麼?啊?愛人?!」
「這……這難道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嗎?!」
簡一在淩灼的懷裡猛地一顫,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大腦一片空白。
他完全無法處理剛才聽到的話——愛……人?這兩個字在他的腦海中迴盪,卻怎麼也無法與眼前這個總是冷著臉、說話刻薄、卻又在他最需要時給予細緻關懷的學長聯繫在一起。
淩灼靜靜注視著他震驚而茫然的模樣,唇角極輕地牽起一抹弧度。那笑意裡糅雜了偏執的滿足、塵埃落定的釋然,還有一絲難以捕捉的恍惚。
斜落的表演燈的光線在他臉龐流轉,將那深邃的輪廓浸潤得似乎朦朧又虛幻,如同隔著一層浮光掠影的薄霧。
這一刻的他,倒映在簡一瞳眸最底部,俊美得不似真實,倒像是從夢境深處浮現的幻影,在光影交錯間搖曳生姿,既真切得觸手可及,又遙遠得轉瞬即逝。
淩灼無視了台下的一切騷動,只是低下頭,用額頭抵著簡一汗濕的額頭,聲音壓得更低,只有兩人和麥克風能捕捉到:
「謝幕。」
然後,他攬著幾乎無法自己站立的簡一,轉向台下那一片混亂的觀眾席,如同君王巡視自己的疆土,自然坦然地接受著所有的震驚、質疑和瘋狂。
他的眼神掃過全場,沒有絲毫閃躲,只有堅定與佔有。
帷幕,在管理人員的慌亂中,終於緩緩落下,厚重的絨布將舞台與觀眾席隔成兩個世界。
遮住了台下的一切喧囂。
也遮住了台上,那兩個緊緊相擁、身影交織、再也分不清彼此的人。
藝術與真實,操控與愛意,塑造與依賴……
所有的邊界,在這一刻,徹底模糊,轟然交匯。
只餘下那石破天驚的告白,仍在每一個人的耳邊嗡嗡迴蕩,在劇場的穹頂之下,繞樑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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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溺之繭》臨止 | A LinZhi Studio Book
【 關於《懸溺之繭》與其存在方式 】
這不是一個溫順的故事。它關於凌灼的偏執,簡一的掙扎,以及一場將痛苦淬煉成藝術的危險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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