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6年,《動物方城市》請我們走進一座只住著哺乳動物的城市,用卡通外皮包裹一個關於偏見、恐懼與信任的寓言;九年過去,這座城市看似更加繁榮,也更習慣把「多元」掛在嘴邊。如今續集《動物方城市2》,主角哈茱蒂(兔子)與胡尼克(狐狸)不再只是剛認識、彼此試探的陌生人,而是已經「綁在一起」的ZPD拍檔,甚至有點像相處進入瓶頸期的婚姻關係伴侶。只是這一次的故事,不再只是「你能不能相信對方」,而是往更難的關卡邁進─在長期關係裡,還願不願意尊重對方的不同。
第一集《動物方城市》的核心,提出一個簡單卻有力的命題:在社會給你貼「標籤」之餘,你還能不能看見個體的存在?一路力爭上游的穴兔警官哈茱蒂,和街頭詐騙高手赤狐胡尼克,在互不信任中,學會尊重,然後合作破案,異類物種合作也可以發揮不同於過往的力量。那一集像是一堂入門課,教會方城市的居民與觀眾什麼叫「不要以貌取人」。

也因此,《動物方城市2》在類型標籤上看似仍是「偵探片」:有案件、有線索、有追逐,外觀甚至帶著一點《唐人街》式的陰謀與黑幫味道;但每一個辦案選擇,其實都在檢驗這對搭檔到底願不願意尊重彼此,以及尊重他們眼前這個不一樣的嫌疑犯。

電影也用場景設計把這個「(闖)進來」的動作拍得非常具體。從高樓林立的市中心,到濕氣瀰漫的沼澤黑市,再往下鑽進陰暗的地底空間,觀眾一路被帶著看見方城市過去從不願意承認的那一面。那些潮溼、髒亂、帶著冷光的角落,和第一集裡乾淨明亮的街景形成強烈對比,也在默默提醒我們—原來所謂的「繁榮城市」,從來就是建立在某些動物被排除在外的前提上。
有趣的是,這條闖入者藍色響尾蛇蓋瑞的設計,在關繼威帶著膽怯、善良和無厘頭的聲音演出下,刻意拿捏在「以為的恐怖」和「實際上有點可愛」之間,並從他的身上,一步步揭露歷史包袱:為什麼城市裡從來沒有爬行動物?為什麼蛇會被視為罪犯?又為什麼寧可被誤解,也要闖進這座城市?當謎底逐漸浮現,觀眾才發現,蓋瑞不只是這一集的「案件起點」,更是情感的核心—他迫使哈茱蒂與胡尼克承認:原來我們自以為已經很進步、很包容的城市,其實還有一整塊被排除在外的世界。那一塊空白,不只屬於電影裡的爬行動物,也像極了現實中被我們當作「最好不要碰」的那些族群。

《動物方城市2》的電影宣傳標語是:「爬行動物也是人」。如果說上一集談的是「不要以貌取人」,這一集則把問題推進一步:要如何接納新的族群?是否還願意為了不一樣的「人」,重新檢查自己的偏見?當一個族群被長期排擠,乃至於徹底從共同記憶中消失,我們又該如何重新打開門?電影沒有直接對著觀眾說教,而是把問題丟進角色的選擇裡,從哈茱蒂辦案時的衝動、胡尼克對權威的不信任、蠻牛局長的強硬,以及市政府對「蛇類威脅」的過度反應,都是我們現實裡非常熟悉的政治與媒體反應,甚至像極了某些社會面對新移民、不同膚色與宗教時,那種說不出口、卻真實存在的恐懼。更殘酷的是,這種恐懼並不只停留在情緒,而是被寫進制度、地圖與教材裡,慢慢把一整個族群從「正常生活」的想像中刪除。

地圖上沒有他們的區域,歷史教科書裡沒有他們的故事,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存在。如果不是蓋瑞闖進方城市,進行這場很粗糙、很激烈、犯罪式的「自我介紹」:如果我不這麼吵,你們會不會永遠沒看到我?電影刻意讓這場「自我介紹」顯得笨拙又危險,好讓觀眾同時感到不安與心疼。
《動物方城市2》沒有幫蓋瑞洗白成英雄,他依然犯錯、依然做了危險的事;回到現實世界,《動物方城市2》當然還是一部徹底娛樂導向的迪士尼動畫:有笑點、有動作、有歌曲,孩子可以單純享受追逐與可愛,成年人則在每一個關於偏見與結構的暗示裡,看到這些童話背後:一個長期被害怕、被否定的族群,為了證明自己存在,只好用最極端的方式敲開這扇大門。而門內的人,包括哈茱蒂與胡尼克要學習的,不只是「我可以原諒你嗎?」,而是「我願不願意在恐懼之外,再多看你一眼?」
如果連一座動畫裡的城市,都要花兩集電影、近十年的時間,才肯承認「爬行動物也是人」,那現實中,我們處在自己的城市,還有多少人,被我們舒服地忽略在生活、視線之外?其實《動物方城市2》是在溫柔地提醒我們:在恐懼害怕之外,還是可以選擇尊重、選擇理解,甚至,選擇在同一個舞池裡共舞。
除了片尾工作人員表的那首五月天的「派對動物」...誰來跟我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這種硬插的行為,實在讓我尊重不起來。

幫夏奇拉Shakira演唱的主題曲「Zoo」打個廣告,洗洗耳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