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出濠鏡,密使渡重洋。
龍涎香猶在,烽煙起呂宋。
——前回詩云
黃程「病」了。
消息是次日清晨傳開的。黃家商行大門緊閉,門上貼了張告示:「家主偶感風寒,需靜養旬日,一切事務由陳忠暫代。」陳忠站在門前,滿臉憂色地對前來探問的同行說:「昨夜突然高熱,胡話都說上了,請了三個大夫,都說要靜養,不能見客。」
費爾南多派人來問,送來一盒葡萄牙的「金雞納霜」——治療瘧疾的特效藥,產自秘魯,價值不菲。陳忠千恩萬謝地收下,說等老爺好些一定親自登門道謝。
鄭一官在二樓廂房的窗後,看著葡人使者離去的背影。那人是個混血護衛,腰間別著短銃,臨走時還特意抬頭往樓上看了一眼。鄭一官迅速退入陰影。
「他起疑了。」陳忠上樓後說。
「但沒有證據。」鄭一官道,「舅父離港的船,是寅時趁潮水走的,用的是疍家的小舢板,應該沒人看見。」
「澳門沒有秘密。」陳忠搖頭,「費爾南多經營二十年,眼線遍布全城。我們只能希望,他以為黃爺是真病,而不是去搬救兵。」
當日下午,阿豐索悄悄從後門溜進來。他臉色發白,懷裡緊緊抱著個油布包裹。
「拿到了。」他喘著氣,「但差點被發現。」
包裹裡是一卷羊皮紙,是議事會加稅提案的原始版本。鄭一官和陳忠展開細看,上面的葡文他們不認識,但能看到許多刪改痕跡——有些段落被粗重的墨線劃掉,旁邊有潦草的批註。
「我父親抄了批註的內容。」阿豐索又掏出一張小紙條,上面是用漢字音譯的葡文:
「刪:此稅款半數用於償還主席私人債務——羅薩神父反對」
「刪:華商若抗拒,可沒收三艘以上貨船作為抵押——此條過於露骨」
「批註:先溫和施壓,若不成,再動用武力選項——費爾南多親筆」
陳忠臉色鐵青:「他們果然準備動武。」
「還有更糟的。」阿豐索低聲說,「我父親聽到消息,費爾南多已經秘密聯繫了一夥海盜,叫‘黑鯊幫’,就在伶仃洋外活動。如果華商堅決不從,他可能會雇海盜襲擊華商船隊,然後以‘護航不力’為由,強行接管所有貨船。」
鄭一官心頭一凜。這手段,比明刀明槍更毒辣。
「這件事,其他華商知道嗎?」他問。
「應該不知道。」阿豐索說,「我父親也是昨晚在酒館,聽到費爾南多的管家喝醉了說漏嘴的。」
陳忠在屋裡踱步:「得把消息傳出去,但不能直接說——會暴露阿豐索和他父親。」
鄭一官沉思片刻:「陳叔,費爾南多最想要的是什麼?」
「錢,還有控制權。」
「那我們就給他一點甜頭,拖時間。」鄭一官說,「九家華商聯合‘預繳’一部分稅款,表示合作態度。但同時,我們要讓其他華商‘偶然’發現海盜的蹤跡。」
「怎麼做?」
「阿豐索,你認識疍家人嗎?」鄭一官問。
「認識幾個。疍家少年何三,常在碼頭幫工。」
「找他散個消息:就說有漁民在伶仃洋東南看見三條陌生快船,船頭畫著鯊魚頭,不像是尋常海盜,倒像是有人雇來的。」
消息要真假參半,才能讓人信。
陳忠想了想,點頭:「可以。我這邊去和其他八家商量,每家先出二百兩‘預繳稅’,穩住費爾南多。」
計劃分頭行動。
三日後,效果初顯。
費爾南多收到一千八百兩白銀的「預繳款」,態度明顯緩和。他在議事廳設宴,邀請九家華商代表——黃程「病」著,由陳忠代去。宴席上,費爾南多滿臉笑容,說什麽「同舟共濟」「共渡難關」,還承諾一旦墨西哥銀元渠道打通,首先給華商優惠。
同時,伶仃洋出現不明船隊的消息,在華商圈裡悄悄傳開。有人開始擔憂,貨船還要不要按原計劃出海。
到了第七日,事情起了變化。
潮州陳老闆的侄子,押著一船暹羅米從伶仃洋回來,船身有新鮮的刀砍痕跡,兩個水手受了輕傷。
「真的遇上海盜了!」陳老闆在緊急聚會上說,「三條快船,船頭畫著鯊魚。他們沒搶貨,只是圍著船轉了幾圈,喊話說‘這片海現在有主了,想平安過,得交買路錢’。」
「要多少?」林老爺問。
「一條船五十兩,按月交。」
眾人嘩然。
「這肯定是費爾南多搞的鬼!」廣府何大爺拍桌子,「先派海盜騷擾,然後他出面‘解決’,我們還得感恩戴德!」
「但我們沒證據。」陳忠沉聲道。
「要什麽證據?這不明擺著嗎!」
爭吵間,倉庫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三長兩短,是約定的暗號。
門開,一個渾身濕透的少年衝進來,是何三,那個疍家少年。
「陳、陳管事……」何三氣喘吁吁,「碼頭……碼頭出事了!」
眾人趕到碼頭時,天已全黑。火把的光在夜風中搖曳,照亮了令人心驚的一幕:
三條華商貨船——潮州陳家的米船、福建林家的瓷船、廣府何家的絲船——被十幾條葡萄牙武裝快船圍在港內。船上站滿持銃的葡人士兵,炮口對準華商船隻。
費爾南多站在一艘快船的船頭,穿著正式的議事會主席袍服,手裡舉著一份文書。
「各位,」他的聲音在夜空中傳得很遠,「我們接到確切情報,這三條船涉嫌走私違禁品——包括朝廷嚴禁的火藥、兵器和鴉片。按《澳門自治條例》和《大明律》,議事會有權扣押檢查。」
「胡說八道!」陳老闆怒吼,「我的船裝的全是暹羅米,哪來的違禁品?」
「是不是,檢查了就知道。」費爾南多冷冷道,「來人,登船搜查!」
葡人士兵就要行動。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人群後方響起:
「費爾南多主席,且慢!」
所有人回頭。鄭一官分開人群,走到碼頭最前端。他換了身乾淨的青布長衫,手裡捧著個木盒,面色平靜。
「你是誰?」費爾南多皺眉。
「晚輩鄭一官,黃程的外甥。」
「黃程呢?他怎麼不來?」
「舅父病重,無法前來。」鄭一官微微躬身,「但他交代晚輩,若主席要檢查船隻,需按規矩來。」
「什麼規矩?」
「《澳門自治條例》第三條第七款:」鄭一官清晰背誦,「‘對華商船隻實施檢查,需有華商代表在場監督,並由議事會、耶穌會、華商會館三方共同出具檢查文書。’請問主席,耶穌會的代表在哪裡?華商會館的印章又在哪裡?」
費爾南多臉色一變。這條規制訂了十幾年,從未真正執行過,沒想到一個少年竟記得這麽清楚。
「非常時期,可用非常手段。」他強硬道。
「主席說得對。」鄭一官話鋒一轉,「所以晚輩斗膽,為主席準備了一份‘非常之禮’。」
他打開木盒。裡面不是金銀,而是一塊黑褐色的、散發著奇異香味的東西——龍涎香,而且是最上等的「白龍涎」,價值千金。
「這是舅父珍藏的龍涎香,本要進貢給京裡的貴人。」鄭一官雙手捧上,「舅父說,主席為澳門勞心勞力,這塊香,就當是華商的一點心意。」
費爾南多眼睛直了。龍涎香在歐洲是頂級奢侈品,這一塊少說值兩千兩銀子。更關鍵的是,這代表了黃程——澳門華商領袖——的服軟態度。
他猶豫了。
鄭一官趁熱打鐵:「主席,這三條船都是裝的普通貨物,查也查不出什麼。但若真查了,傷的是華葡之間的和氣。不如這樣:今晚的事,就當是個誤會。這塊龍涎香,主席拿去;另外,九家華商再‘預繳’三個月的稅款,以示誠意。」
三個月稅款,加上龍涎香,總值超過五千兩。
費爾南多心動了。他原本就想用武力威嚇,逼華商就範,現在對方主動加碼,目的已經達到。真要撕破臉,華商聯合罷市,他也難辦。
「既然黃爺有此心意……」費爾南多終於露出笑容,「那今晚就到此為止。不過,」他收起笑容,「十日之內,我要看到稅款。」
「一定。」
葡人船隊撤走了。
碼頭上,華商們圍住鄭一官,神色複雜。
「一官,你這是……」陳老闆欲言又止。
「緩兵之計。」鄭一官低聲道,「五千兩買十天時間。十天內,舅父應該能從馬尼拉回來了。」
「要是回不來呢?」
「那我們就只能……」鄭一官看向黑暗的海面,「做好最壞的打算。」
深夜,鄭一官獨自坐在別業的庭院裡。龍涎香送出去了,黃程回來後肯定會問責。但他別無選擇——當時那種局面,若不拿出重禮,費爾南多真可能強行查船。一旦查出「違禁品」(當然是事先放好的),三條船都得沒收,那時損失就遠不止五千兩了。
「做得對。」
鄭一官抬頭,看見陳忠站在廊下。
「陳叔……」
「黃爺若在,也會這麽做。」陳忠走過來坐下,「用錢買時間,是海上生存的基本法則。你今晚穩住了費爾南多,還保住了三條船,已經很好了。」
「但我擅作主張……」
「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陳忠看著他,「你開始像個海上男兒了。」
鄭一官苦笑。他寧可自己永遠是泉州那個只會讀書的少年。
「陳叔,你說舅父能在十天內回來嗎?」
陳忠沉默片刻:「從澳門到馬尼拉,順風要十五天,來回至少一個月。黃爺才走七天……」
還有二十三天。
而他們,只有十天。
「如果十天後舅父沒回來,我們怎麽辦?」鄭一官問。
陳忠沒有回答。他抬頭看天,星空浩瀚,卻照不亮人間的困局。
這時,阿豐索又從後門溜了進來,這次他臉色更白,手裡拿著一封皺巴巴的信。
「馬尼拉來的……飛鴿傳書,剛到。」
信是密語寫的,用的《千字文》第三套碼。陳忠和鄭一官迅速譯出內容,只有短短幾行:
「已見西督,初洽順利。然呂宋華商內亂,陳振龍被囚,西班牙人藉機加壓。需更多籌碼,否則難成。預計歸期延後十日。勿念。黃。」
「陳振龍被囚?」鄭一官心往下沉。
「看來馬尼拉那邊也不太平。」陳忠皺眉,「黃爺要更多籌碼……我們還有什麽籌碼?」
三人沉默。
突然,鄭一官想起一件事。
「陳叔,張璉的沉銀圖……你說,如果我們把那個地點告訴費爾南多,換取時間……」
「不行!」陳忠斷然否決,「那是黃爺留給你最後的保命本錢,絕不能動!」
「但如果舅父回不來,我們全都保不住命,要那張圖有什麽用?」
陳忠語塞。
阿豐索忽然開口:「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兩人看向他。
「我父親說,費爾南多最近在找一種藥,叫‘阿芙蓉膏’,是從天方(阿拉伯)傳來的,據說能止痛、讓人忘憂。他夫人得了怪病,日夜疼痛,只有這種藥能緩解。」
「澳門沒有嗎?」
「沒有。這種藥很少見,只有馬六甲的阿拉伯商人有貨。」阿豐索說,「如果……我們能找到,送給他,或許能再換一些時間。」
鄭一官和陳忠對視一眼。
「哪裡能找到馬六甲的阿拉伯商人?」
「伶仃洋躉船上,偶爾會有。」阿豐索說,「但價錢很貴,而且不一定有貨。」
「明天我去找。」鄭一官說。
「太危險了,現在費爾南多的人肯定盯著你。」
「正因為盯著我,我才更要去。」鄭一官說,「如果我整天待在別業,他們反而會懷疑。我正常去市集、去躉船,他們才會相信我們真的在籌錢交稅。」
陳忠想了想,最終點頭:「我跟你一起去。帶上短銃。」
第二天,兩人裝作採購貨物,去了伶仃洋。
躉船依舊繁忙,但鄭一官敏銳地感覺到,有些攤主看他們的眼神不對——多了幾分打量,少了幾分熱絡。費爾南多的影響,已經滲透到這裡。
他們找到一個常賣阿拉伯香料的攤位,攤主是個裹頭巾的大鬍子商人。
「阿芙蓉膏?」大鬍子搖頭,「沒有。那是禁藥,大明不許賣的。」
「我們知道你有。」陳忠塞過去一小塊碎銀,「價錢好商量。」
大鬍子猶豫了一下,低聲說:「前幾天是有點貨,但被一個葡人買走了,說是給什麽主席夫人治病。」
「全買走了?」
「全買走了。」大鬍子說,「他還訂了下一批,但要一個月後才能從馬六甲運來。」
希望破滅。
回程的船上,鄭一官站在船頭,望著茫茫大海。時間一點點流逝,籌碼一個個失效。難道真要動用沉銀圖?
「少爺,你看。」陳忠忽然指著遠處。
海面上,三條快船正從東南方駛來,船頭畫著猙獰的鯊魚頭——黑鯊幫。
他們似乎沒有攻擊的意思,只是遠遠跟著,像獵人跟著獵物。
「他們在示威。」陳忠咬牙。
鄭一官握緊欄杆。他懷裡的短銃冰涼,但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動武的時候。
船平安回到澳門,但壓抑的氣氛籠罩了整個華人區。
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
黃程沒有回來,也沒有新的消息。
費爾南多派人來催稅,口氣越來越強硬。
第十天清晨,議事廳的鐘聲異常急促地響起——召集所有華商開會。
最後的時刻,到了。
鄭一官換上最正式的衣服,懷裡揣著那張沉銀圖的抄本——真圖他留在了別業的暗格裡。如果今天必須交出籌碼,他就交抄本。真偽難辨,應該能拖一陣。
走進議事廳,氣氛凝重如鐵。
費爾南多坐在主位,兩側站著持銃的護衛。九家華商坐在對面,個個面色沉重。
「各位,十天之期已到。」費爾南多開門見山,「稅款,準備好了嗎?」
陳忠起身:「主席,三千兩現銀已備好,還有兩千兩的貨物抵價單,請過目。」
費爾南多掃了一眼,冷笑:「我要的是五千兩現銀,不是貨物。看來,各位是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主席,現在銀根緊……」
「我不想聽藉口。」費爾南多打斷他,「既然各位不願配合,那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了。從今日起,所有華商船隻不得出港;所有華商店舖,加徵三成‘營業特別稅’;還有——」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所有人:「黃程裝病離澳,私下聯絡西班牙人,破壞澳門貿易秩序。按律,黃家商行所有貨物、船隻、房產,一律查封抵稅!」
滿場嘩然。
「費爾南多,你這是強盜行徑!」林老爺站起來怒斥。
「來人!」費爾南多一揮手。
護衛們舉起了火銃。
劍拔弩張之際,大廳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一個聲音傳來,平靜卻有力:
「費爾南多主席,好久不見。」
所有人回頭。
黃程站在門口,風塵僕僕,但眼神清明。他身後跟著兩個人:一個是穿著西班牙軍官服飾的中年人,另一個——
是陳振龍。馬尼拉華商領袖,本該被囚禁的人。
費爾南多臉色大變。
「黃程,你……你不是病了嗎?」
「好了。」黃程走進大廳,徑直走到費爾南多面前,從懷裡掏出一份蓋著西班牙總督印章的文書,「主席,容我介紹:這位是西班牙駐馬尼拉總督特使,胡安·德·薩爾瓦多先生。他帶來了總督的親筆信,以及——」
他展開文書:「西班牙王國與大明華商聯合會(我們剛成立的)的貿易協定草案。從下個月開始,墨西哥銀元將直接從馬尼拉運往月港、泉州、漳州,不再經由澳門轉運。」
費爾南多接過文書,手在顫抖。
「這……這不可能……西班牙人怎麽會……」
「為什麽不會?」黃程微笑,「西班牙人需要絲綢瓷器,我們有;他們有銀元,我們需要。至於葡萄牙……抱歉,你們不再是唯一的橋樑了。」
他轉身面對所有華商,提高聲音:「各位,我這次去馬尼拉,不僅談成了銀元渠道,還說服西班牙總督,給所有華商船隻簽發‘護航許可’。從今往後,我們的船可以懸掛西班牙旗幟,在馬尼拉到月港的航線上,享受與西班牙商船同等的保護。」
歡呼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費爾南多頹然坐下。他知道,他輸了。沒有了壟斷地位,葡萄牙在澳門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黃程最後看向費爾南多,語氣轉冷:「至於主席您……我聽說您與黑鯊幫有來往?巧了,西班牙總督最近在清剿海盜,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提供一些……線索。」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費爾南多臉色慘白,最終低下頭:「黃爺……有話好說。」
當晚,華人區張燈結綵,慶祝勝利。
黃程在別業書房,聽完鄭一官這十天的經歷。當聽到龍涎香被送出去時,他沉默良久。
「一官,」他終於開口,「那塊龍涎香,是我準備送給京裡司禮太監的壽禮,價值不止兩千兩。」
鄭一官跪下:「一官擅作主張,請舅父責罰。」
黃程卻扶起他:「但我更慶幸,你做了這個決定。如果當時船被查,費爾南多找到藉口沒收的不只是三條船,而是整個華商船隊。你用一塊香,保住了大局。」
他從懷裡掏出個小布袋:「這是西班牙總督送我的見面禮——一袋墨西哥鷹洋。現在,它是你的了。」
鄭一官接過,銀幣沉甸甸的。
「舅父,陳振龍不是被囚了嗎?怎麽……」
「那是西班牙人的苦肉計。」黃程冷笑,「他們想試探我們的底線。我到了之後,直接去找總督,亮出底牌:如果他們不和我們合作,我就去聯絡荷蘭人。你知道嗎?荷蘭人的船已經到了爪哇,馬上就要來馬尼拉了。西班牙人怕了,這才答應條件,還放了陳振龍。」
鄭一官這才明白,這趟馬尼拉之行,是何等的驚心動魄。
「一官,你記住。」黃程看著他,「在這片海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今天葡萄牙人逼我們,明天我們就和西班牙人聯手;後天如果西班牙人翻臉,我們就去找荷蘭人。關鍵是——」
他指向窗外的大海:「你要有他們需要的東西。我們有的是貨,他們有的是槍炮和銀子。貨和槍炮之間,隔著一個海洋。誰能駕馭海洋,誰就能制定規則。」
鄭一官握緊手中的鷹洋。銀幣上的老鷹圖案,在燭光下栩栩如生,彷彿隨時要振翅高飛。
這一夜,澳門無人入睡。
而鄭一官知道,他的人生,從今夜起,將駛入更廣闊、也更凶險的海域。
海的那邊,是無盡的可能,也是無盡的風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