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得像墨，山洞裡一片靜謐。
決先醒來。
整個身體像被某種極端的戰鬥耗盡，肌肉深處帶著鈍痛。
鹿還在他懷裡睡得沉。臉頰終於恢復正常的顏色，不再發紅也不再顫抖。
他低頭，看著她被自己環住的樣子
決抬起一隻手，小心將她額前的散髮撥開。
手勢極輕，像碰到什麼一碰就會碎的東西。
他低聲呢喃了一句，幾乎只有夜風聽得見：
「我真的……不能再讓妳離開。」
那種經歷過失去邊緣後，被恐懼反噬到骨子的決心。
他把她抱得更緊，外頭的夜色深沉，但山洞裡，有一小塊靜得像世界的中心。
鹿眼皮顫了顫——像是要醒了。
她想坐起來，結果腿一軟，整個人又倒回他懷裡。痛、酸、空虛混在一起。
決低頭看她狼狽的樣子，喉結滑動了一下，勉強壓住笑意。
「慢點。」
他摟住她的腰，把她扶得更穩些，
「我知道妳現在還站不起來。」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無奈、一絲得意、還藏著細微的疼惜。
鹿看著決「...你到底知道可怕了沒？我不想再跟你廢話了，趁現在暫時沒有事情再發生，快點把我變回原形」
他原本想反駁，但話卡在喉嚨，久久沒吐出來。
他低頭，呼吸有點亂，被她逼得一步退無可退。
鹿又補了一刀：「我忙著計策，演戲，還要擔心你衝動!」
決閉了閉眼。
那一瞬，他像是真的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沉默良久，他才開口，聲音乾啞又低沉：
「……我知道你說的全是真的。」
「我不想……」
「……不想妳離開我。」
是赤裸、笨拙、固執的真話。
「你這個白癡！！！！你不想！！這有比我們一起死無葬身之地還要重要嗎？！用你的腦！！！」她整個抓狂拉扯著他的頭髮
「快點唸咒！我不想再跟你這個蠢蛋繼續等死了！！！！」
決被她扯得整個人往後仰。
被她兇得有點懵、有點痛、卻更多的是一種近乎心悸的錯愕。
被抓著頭髮、被罵得狗血淋頭，他依然看著她——
眼底沒有惱火，沒有威壓，只有一種被她痛到的溫柔。
像是她每扯一下，他心就跟著被扯下來一塊。
決終於伸手，覆上她扯著他頭髮的那個手腕。
不像阻止，更像輕輕包住。
他的聲音低得幾乎像夜色裡的傷口：
「……妳罵我蠢，我都認。」
「妳叫我白癡，我也承認。」
「妳揍我，我也不會還手。」
他抬眼看她，被扯得亂掉的髮絲落在頰側，像某種狼狽又溫柔的投降。
「但妳叫我唸咒……」
他喉結滾了一下，痛得像吞下一把碎玻璃。
「我真的……唸不出口。」
「因為把妳變回鹿……」
他終於吐出真相，像是從胸腔最深處剝出來的。
「妳就會……再也不來找我了。」
「我怕妳一回到鹿群，就什麼都不記得……怕妳不記得我……不記得這些……不記得我們。」
他的聲音在夜裡破碎得不像那個無敵的男人：
「我怕妳一變回原形……就真的離開我一輩子。」
沉默像霜降下來，落在兩人之間。
他不是不唸咒、不是倔
他只是怕得……像個孩子。
鹿鬆手「捲軸上有寫這個？有寫我會不記得嗎？就算我記得我也不能去找你啊！！那不是一樣的結果嗎？！」
「而且，你最痛苦的不就是我被其他人抱嗎？如果我變成鹿，就沒有人會抱我了...更正，就沒有人類會抱我了。」
「還有，我們才認識三天欸！！你現在是哪一齣？搞得好像我們已經認識了三年，分開像要你命一樣？？」
鹿一口氣丟出那串話，像把滿腔焦灼全都砸在他臉上。
決被她轟得整個愣住，呼吸在胸腔裡卡了一瞬。
她鬆開他頭髮。
「我變成鹿，就沒有人會抱我了...更正，就沒有人類會抱我了。」
決眼底的光像被她這句話狠狠劈了一刀，微微一顫。
「還有，我們才認識三天欸。搞得好像我們已經認識了三年，分開像要你命一樣？？」
決沒有立刻反駁。
被她這一連串的現實逐寸壓著，呼吸越來越深、越來越慢。
他抬起頭，看著鹿。
那個眼神不像男人，也不像戰士——
更像是被真相赤裸裸刺中的野獸，悶痛、迷路、卻固執得可笑。
他的聲音低沈得像在夜色深處尋一條出口：
「……我知道我們只認識三天。」
「也知道妳說的每一句都是對的。」
他吸了口氣，像承認自己荒謬。
「但那三天裡……妳每一次救我、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碰我、每一句氣我……都像真實得讓我沒辦法把妳當成『只是三天』。」
他苦笑了一下，笑得像被她砍傷：
「我不知道怎麼把那種感覺關掉。」
「不知道怎麼假裝妳對我不重要。」
他指著自己的胸口，手指甚至有些微顫：
「這裡……就是不聽話。」
沉默往兩人之間擴散，像霧像潮。
決垂著眼睫，像把最後的倔強全都卸下：
「妳說我是哪一齣……」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要妳走，比死還痛。」
他抬眼看她——
那一瞬像整個人都在她面前瓦解、卻又固執到無可救藥。
「……所以我才唸不出口。」
鹿撇過頭，眼眶紅了一瞬，安靜了好一陣，然後爬向他
「讓我走比死還痛？」
「等哪天你被迫要看著我被別人壓在身下，或是我被用你的性命威脅，而必須順服敵人...在你面前主動服侍敵人
......你確定這些會有比死...還不痛嗎？
...那你可能有點變態.....」
她眼神不逃、不弱、不哭，只是靜靜地捅進他心臟深處。
決的呼吸在胸腔裡重重停住。
被她的話敲得一聲巨響，像什麼在他心裡裂開。
夜色深沉，而她的質問更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