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許多人將沖繩視為「日本的夏威夷」，充滿陽光、沙灘與美軍基地。翻開歷史，沖繩的真實身分遠比單純的觀光地複雜得多。它曾是獨立的「琉球王國」，長達四百多年間，巧妙地周旋於中國與日本之間。
作家朱宥任藉著在沖繩公費留學機會，彚集琉球王國歷史的零碎片段，並以白話文方式呈現。這本書帶我們看一個海洋小國如何在多重強權的交會點上，努力維持自己的文化與主權。
🍮從天孫氏到尚氏王朝：海洋小國的生存之路
傳說中，天神「阿摩美久」降臨琉球，將統治權交予天孫氏。然而臣下利勇叛變弒君，政權動盪。相傳日本將軍「源賴朝」上陸琉球並生下尊敦，尊敦起兵反抗利勇成功，建立舜天王朝。後續政權以禪讓形式，由義本、英祖、察度相繼統治，並在察度時期將首都定於首里，開啟對明朝的朝貢制度。朝貢並非單純臣服，而是一套藉由貿易獲利的方法。琉球以進貢名義向明朝換取賞賜及與官方指定商人交易的權利，同時再將中韓的刀劍、木棉等轉手到東南亞，藉由價差累積財富，這是長期維持琉球王國財政重要的根基。其後，沖繩本島進入北中南割據的「三山時代」。最終，佐敷按司(按司：地方豪族)巴志起兵推翻中山王，並一統北山與南山，獲明朝冊封賜姓「尚」，史稱尚巴志，第一尚氏王朝由此展開。
沖繩歷史上的「三山時代」 圖片來源：https://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5261095
尚巴志在位十八年，死後子孫因爭奪王位爆發「布里之亂」，首里城第一次因戰火焚毀。尚泰久王時，第一名將護佐丸因權勢過重，遭勝連按司阿麻和利誣告謀反。當王軍兵臨城下，護佐丸為證清白選擇自殺。阿麻和利除去政敵後，隨即起兵反叛，最終被王軍擊敗。
尚德王為第一尚氏末代君主，性情驕矜，不納諫言，二十九歲即英年早逝。之後，一名老人突現於宮中諫言「老虎之子仍是老虎，惡王之子仍是惡主」，群臣認同此說法而廢太子，改立「內間御鎖」金丸為王。作者對此說法有所保留，認為禪讓未必出於本意，或為有心人布局篡位。金丸即位時已年逾五十，明朝亦未深究內政，只要朝貢體系得以延續即可。但為求名正言順，金丸改名「尚圓」，開啟多年延續的第二尚氏王朝。
第二尚氏王朝勢力開始走出本島，征伐周邊離島，包括宮古島、八重山群島的赤蜂，與那國島的女豪傑伊索巴與鬼虎等事蹟，作者對此皆有精闢分析。然而，奄美大島的叛亂顯得格外不尋常，背後隱約指向日本九州勢力變化，以及薩摩島津家與琉球關係逐漸生變的前兆。
沖繩縣定期舉辦琉球王國祭典活動
🍮一道命令，為何讓薩摩藩下定決心出兵琉球？
南九州薩摩島津版圖 圖片來源：https://www.touken-world.jp/edo-domain100/satsuma/
日本商船往返琉球，航程必然經過薩摩島津勢力的海域。島津因而要求琉球王府，凡未持有島津印判的日本商船，一律不得與之貿易。然而琉球並未完全遵從。
1575年，琉球使節船抵達薩摩時，便被指責放行無島津印判商船進入琉球，琉球方面只能再三致歉，並追加贈送黃金三枚以平息爭端，雙方的摩擦早已存在。隨著島津義久掌權，薩摩藩對琉球的影響力也逐步加深。
1602年，琉球船隻因漂流事故抵達仙臺境內，德川幕府命島津將琉球人送返。島津趁機要求琉球遣使、獻上聘禮向德川家康謝恩，但琉球認為，一旦輕易遣使，極可能被視為「臣服日本」的象徵，最終選擇違抗島津命令。
尚寧王在位期間，日本一度希望由琉球作為轉運口，間接與中國進行合法貿易，卻因明朝戒心甚重而無疾而終。琉球夾在日本與明朝之間反覆斡旋，始終未能取得實質成果。島津隨即祭出通牒，若無法恢復對明朝貿易，便將訴諸武力，征伐琉球幾乎已成定局。
薩摩軍進攻迅速，先攻下奄美大島，隨後自運天港登陸沖繩本島，直逼首里城。尚寧王見大勢已去，選擇開城投降，被押解至德川家康所在的駿府(靜岡縣)。德川家康考量琉球仍可作為周旋於中日之間的關鍵角色，也不願讓島津完全吞併琉球，裁定琉球成為薩摩藩的附庸國，並割讓奄美大島、喜界島等北方諸島予薩摩。
在薩摩主導下，琉球被迫簽下「掟十五條」，任命、外貿與司法權力皆被控管。最關鍵的第一條，是未經薩摩許可，禁止向中國朝貢。雖然琉球自此喪失實質自主權，至少暫時避免了亡國的結局。
薩摩島津勢力
🍮沖繩的文化，從來不只有來自日本
沖繩是一個帶著濃厚歷史氣息的地方，文化樣貌長期游離於日本本土敘事之外。許多被視為「沖繩代表」的事物，其實都源自廣闊的海上交流世界。
泡盛便是一例，這是在與暹羅（泰國）的貿易往來中學習而來。至於三線的起源，則來自「赤犬子傳說」。相傳赤犬子聽見雨聲清亮悅耳，想將聲音重現，便取檳榔葉柄作為琴頸，以樹幹為琴身，再以馬尾為弦，製作出嶄新的樂器，三線因此誕生。
走進日本超市，常看到標示為「薩摩芋」的番薯。這種作物最早由琉球的產業之父「儀間朝常」引入琉球，之後再傳至薩摩。1732年日本發生享保大饑荒，番薯因耐旱、易種而被廣泛推廣，用以紓解糧食危機。在日本的認知中，番薯是經由薩摩傳入，因而得名「薩摩芋」，這無意間抹去了琉球對日本農業歷史的貢獻。。
儀間朝常同時引進福建的「二轉子三鍋法」製糖技術，利用牛力推動砂糖車，反覆榨取甘蔗汁液，加入石灰去除雜質，再以高溫熬煮成糖，使琉球的製糖業出現飛躍式發展。今日廣為人知的沖繩黑糖，正是自此而來。
在沖繩極具象徵性的風獅爺，相傳最早的一尊出現在1689年。當時東風平郡富盛村火災頻傳，村民向久米村的蔡應瑞請教風水。他認為，問題出在八重瀨嶽被視為「火山」，建議設置獅子像以鎮災厄。村民依言而行，火災果然就此止息。這尊獅子像至今仍屹立原地，身上甚至留有沖繩戰爭時的彈痕，成為歷史層層疊加的見證。
沖繩風獅爺傳統
🍕值得記錄的關鍵字
尚氏王朝、朝貢、羽衣傳說、沖繩そば、薩摩、島津義久、羽地朝秀、鄭迵、蔡溫、中山世鑑、儀間朝常、宜灣朝保、伊波普猷、松田道之
🍕這本書讓你啟發了什麼
🍮琉球王國的末日
明治維新後，日本推動「廢藩置縣」政策，薩摩藩改制為鹿兒島縣，琉球王國也被迫削去國號，降格為「琉球藩」，名存實亡。自此，琉球的國際地位已開始急速滑落。
不久後發生的「牡丹社事件」，成為關鍵轉折。經後世考證，起因為宮古島朝貢船遇難，漂流至台灣南部，當地原住民最初收留倖存者，但因語言與文化隔閡，誤以為對方擅自逃離部落，最終釀成衝突，共有五十四名琉球人遭殺害，事後在漢人調停下，衝突才告平息。
明治政府隨即以「保民義舉」為名，向清朝抗議並出兵台灣，迫使多個原住民部落屈服。清朝這才意識到事態嚴重，最終簽訂《北京專約》，賠償日本白銀五十萬兩。由於琉球被日本定義為其「保護之民」，清朝在實務上予以默認，等同替日本吞併琉球鋪設了台階。
1875年，日本進一步要求派兵駐紮琉球，改變官制，並終止對中國的冊封關係。琉球士族試圖向清朝求援，反而激怒日本。松田道之以「琉球處分官」身分，要求尚泰王及其家族遷居日本。尚泰王無奈遷出首里城，隨後沖繩縣令到任，建國四百餘年的琉球王國至此正式告終。
遭到併吞之後，仍有部分琉球士族持續向清朝請願，甚至以死諫表達抗議。清朝李鴻章曾提出多種方案試圖拯救琉球，但甲午戰爭爆發後，清朝元氣大傷，無力再為其發聲。
近年來，支持琉球獨立的聲音再度浮現，究竟是出自沖繩人自身的認同追尋，還是外部勢力的認知戰略，仍難以一概而論。但可以確定的是，琉球在被日本併吞時，從未獲得中國正式承認，而沖繩的歷史脈絡與文化樣貌，至今仍與日本本島存在難以抹平的差異。
牡丹社事件記錄片 圖片來源：https://www.verse.com.tw/article/cinema-at-sea-the-mutan-village-incident
🍮我的觀點
回顧琉球王國在中國與日本之間夾縫求生的歷史，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小國生存的不易，某種程度上也與台灣的處境相互呼應。不過兩者仍有明顯差異。台灣擁有台積電具備全球關鍵性的晶圓代工產業，而琉球王國在歷史上，更多只是作為日中之間的海上橋樑存在，缺乏足以左右世界局勢的「籌碼」。
接著查找文獻的過程中，我注意到沖繩於二戰後曾以「戰略託管」的名義，被美國統治了一段時間。讓我較有興趣的，是後來被稱為「730 運動」的交通轉換。美國將沖繩返還日本後，所有道路必須在一天之內，從美式靠右改成日式靠左行駛。729晚上10時起全線道路禁止進出，在8小時內快速更換道路標示，並於730早上6時重新開放，為避免混亂與事故，日方甚至增援各地警察到沖繩協助指揮交通，所幸最終並未釀成重大意外。
沖繩距離台灣不過一小時左右的飛行時間，明明如此接近，我卻從未踏足，回想起來多少有些汗顏。或許下一次，可以安排一趟小旅行，親身感受琉球王國留下的歷史文化，應該會有更深一層的理解與收穫。
🍕若這本書只能帶走一句話，你的選擇是？
「琉球王國」之名確實煙消雲散，可任憑政權瓦解，宮殿名城化為古蹟，甚至失火燒毀，但琉球王國的故事，總會找到新的方法，繼續傳頌下去。
沖繩自古以來，不是日本神聖不可分割的一部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