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就是觀察與被觀察的呈現。
人生也是。
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影像會暴露我的意識狀態」
是2016 年拍攝《希伯崙》的時候。
希伯崙是一個收留社會邊緣人的地方。
我拍了一年,之後開始整理素材、進行剪輯。
因為沒錢請攝影師,所有畫面都是我自己拍的。
在整理這一年的素材時,我清楚地看見了自己鏡頭語言的變化。
一開始,我幾乎只往希伯崙最底層的區域拍。
老弱、病殘、殘缺的身體、破敗的生活狀態——
我不斷地給特寫。
不論是肉體的殘缺,還是看起來「很底層」的日常。
完成第一次初剪後,我拿給一位剪接師朋友看。
他只跟我說了一句話:
「那些殘缺的畫面,有點太多了。」
那一刻,我被點醒了。
我重新回頭看自己的初剪,
才發現——
我的焦點,全都放在那些老弱病殘的狀態上。
而且,我的視角是偏高的。
我開始問自己:
我到底是用什麼眼光在看這群人?
我的動機是什麼?
那是我第一次,透過影像,做了第一次的自我覺察。
在拍攝後期,我刻意改變了方向。
我開始看見——
即使是在社會最底層的人身上,
依然存在著人性的光輝。
他們仍然相信愛情。
即使那些愛情,在我們這些看似「正常人」的眼裡,
顯得荒誕、不合常理。
隨著拍攝方向的轉變,
整部片的剪輯邏輯也完全改變了。
希伯崙,從一個破爛不堪的地方,
變成了一個充滿人性、甚至帶著神聖感的底層樂園。
2020 年,是我所謂「靈性覺醒」的一年。
但那並不是因為我學了什麼魔法,
也不是信了什麼邪教。
而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我醒了過來。
我突然能夠理解:
自己過去的行為是怎麼形成的?
那些挫折、那些令人心碎的事件,
並不是偶然。
後來我才知道,
真正被打開的,是我的「意識」。
在意識尚未被覺察之前,
我就像一個醒不來的人。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犯錯,
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不斷被傷害。
當我開始覺醒之後,
我發現——
所有事情的答案,
其實都可以在我自己身上找到。
我很慶幸自己是一個影像工作者。
因為影像,幾乎完美地證明了一件事:
意識,決定了你世界的樣子。
就像拍攝《希伯崙》時一樣,
當我的信念一變,
整個故事,立刻改寫。
人生也是如此。
當一個事件發生時,
你如何解讀、如何詮釋,
會讓同一個事件,出現完全不同的現實。
就像拍照一樣——
我要站在哪裡?
選擇什麼構圖、什麼光線、什麼距離?
我要讓畫面中的人,看起來悲傷,還是快樂?
決定權在我手上。
因為相機,就在我手裡。
而人生,也一樣。
這些選擇從來不是隨機的。
它們來自我對世界的信念,
並在連續流動的現實中,被我「截取」出來。
所以,每一個拍攝決定,
其實都是我內在信念系統的外部顯影。
如果說,攝影師的信念,創造了照片的內容;
那麼,觀者的信念,則創造了照片的意義。
意義,並不在照片裡。
觀者在觀看時,
會不自覺地動用自己的經驗、文化背景與信念,
去「填補」影像中的空白。
同一張戰亂廢墟的照片——
相信人性本善的人,可能看見對和平的渴望;
而相信世界充滿衝突的人,則可能只看見混亂與絕望。
觀者的信念,就像一層濾鏡,
決定他們從影像中,提取哪一種「真相」。
他們並不是在看一張照片,
而是在透過照片,看見自己。
於是,在這個層次上——
攝影師與觀者,其實共同參與了實相的生成:
攝影師,提供了載體;
觀者,完成了體驗。
所以,我們以為自己看到的「真實」,
從來都不是純粹客觀的。
攝影的鏡頭,就像我們的心靈之眼。
它無法不被信念影響。
而當你開始意識到這一點,
你就不再只是被動地觀看世界,
而是開始,
對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負起責任。
那一刻,選擇與自由,
才真正出現。
#你怎麼觀察世界,世界就怎麼回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