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五十的鬧鐘響，我沒有賴床。窗簾縫進來一層薄灰光。
刷牙時想到這個時間裡，重慶那頭應該還在睡，我只在心裡說「早安」，趕緊把念頭再次放回上海。
早餐很簡單：牛奶與麵包。邊吃邊在腦內過講義，先只看章節，不鑽段落。出門前把頭髮紮起來，對鏡子說：「今天講慢一點。」
地鐵的擁擠有規律，我把手機調成震動。提前五分鐘到場，確認投影片封面與前幾天一致，並且前幾頁的頁首格式保持統一。上午第二場休息後繼續，空調冷得發亮，手卻有點熱。不知是電腦還是我的腦子卡住，發現無法翻頁，勉強繼續頁首顏色也不一致，甚至掉頁，屏幕上的文字像是喝醉酒般的歪斜。我先關投影，用紙本講義把缺口口頭補上，聲音放輕，先把眾人目光拉回來，讓節奏先穩住。
休息時到走廊窗邊。腦海閃過重慶：她午睡前會說「再抱一下」。我知道這不是疏忽，是心往別處走了。想起昨日傍晚跟他說：「我在把生活的抽屜一個一個整理，還需要時間。」也提到我還在習慣一個人住，女兒三歲，常占一個位置。
他只回「慢慢來」，沒有追問。
繼續課程的第二分鐘，手機震了一下。他傳來兩句很短：「抽屜別一次全打開，先把大的收好。」「能放下就放下，能重來就重來，別跟自己硬撐。」
我笑了一下：他怎麼知道我剛在現場卡住 ? 還提醒別和自己較勁。我乾脆重開筆電，讓系統從頭開始，文件重新提取，標題樣式回來了，頁首與目錄歸隊，像有人把桌面紙疊齊了邊。
下半場我只提綱挈領地講，刪掉花邊，不讓環節卡住，我短短承認：「剛被自己的情緒拉走了，現在我們回來。」台下反而靜，筆記聲整齊。
最後的練習做完，掌聲不熱，但乾淨——像把今天折成一張可以收的方紙。
傍晚回宿舍的路上，風把桂花味吹過來。
我心裡還有一小撮亂：不是工作，是那種「想靠近某個人，又要照顧好遠方的小小的人」的抽扯。我在便利店拿了牛奶與麵包，才意識到中午只喝了咖啡。
回到房間，先洗手，換上柔軟的T恤。把今天的錯誤寫進備忘錄，不細條列，只四行：
先只看章節，不鑽段落注意力拉回來再講流程範例直接，不拐彎抹角卡住時，就實話實說
手機又亮，他提醒：「別跟自己較勁到忘記吃飯。」很普通，卻把我從椅子上拉直。
我回：「已經在喝牛奶。」他貼一個OK，沒有追問。白天的關心停在白天，剛好。
晚上九點多，我把這幾天的講義打開到目錄頁，只做一件事：再跑一次標題樣式，檢查是否一致。上海結束後，回重慶還是用得到，之後蓋上電腦。窗外葉子翻一面又翻回來，像遠處有人練習一個溫柔的動作。
我想到他白天那兩句，看似指示，其實只是提醒：先把大的框架扣好，人就會回來。
重慶那頭應該剛吃完晚飯。我在心裡對女兒說「晚安」，像幫她把一顆小鈕釦扣好。
臨睡前，我把他的兩句抄到備忘錄底部，旁邊標註：「只是提醒，不是指示。」
我打開對話框，發一行簡訊——只交代信息，不展開：「明天早班回重慶，到家跟你說一聲。」他回：「好，路上平安。」我在備忘錄加一條小規則：返程信息簡短，僅說事，不說感覺。
規則1.3依舊：聯絡內容簡單不延長。我把手機翻面，讓黑屏當一盞小燈。被子拉到肩，心跳慢下來。我對自己說：明天白天繼續把白天的事處理好。今天，先睡。風從窗縫進來，把房間的邊角吹平。
